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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幾步,忽聽得黑袍劍客在後喚道:"小岩!"方岩忙回頭。
只見那黑袍劍客深深看著他道:"我的名字是舒望星,你只把它記在心裡,莫對別人提起便了。"方岩喃喃道:"舒……大哥!"舒望星言罷,振袖而起,飛下山去,雖已是白天,他那疾速如電的身形已非普通人肉眼所辨識得出的了。
方岩終於知道了自己授業恩兄的姓名。
"舒望星!舒望星!"他沿路咀嚼著這三個字,似要將它刻進心裡。
第五章 北極方岩回鏢局後不久,開始隨鏢隊出行。
不久,人們開始見識到方岩精妙的流雲劍法。
三個月後,方岩有了"妙劍"之稱,同時得到了許多成名人士的讚賞和未成名人士的仰慕。
五個月後的一天,方岩回到自己的小屋,發現自己枕邊多了一本厚厚的冊子,正是他才學了四招的天淚劍法的全套劍譜。劍譜上的字跡圓潤俊逸,落筆卻很有力,正如方岩心中的舒望星其人。
那夜方岩一整晚未睡,在鏢局附近四處飛奔。
人們都道他在練輕功。
只他自己明白,自己是抱了一線希望,還能找到未走遠的舒望星。
自從出鏢以後,不論是不是月圓之夜,一有機會,方岩都會到舒望星傳藝的山洞中去瞧上一瞧,冀望能見上舒望星一面。依他推想,舒望星多半便隱居在青陽山之中,常在山中行走或練功,所以才會碰巧救了他,也才能每逢月圓之夜都能很快前來傳他武學。那麼,舒望星一時興起重到山洞中看看也非不可能。可惜,舒望星卻一直沒有出現。後來再一想,以舒望星的修為,若是存心迴避,自己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不禁沮喪。但還是有空即來,坐上片刻,算是懷念昔日師徒、兄弟的情分。
這天舒望星能將劍譜放在方岩屋中枕邊,足證明舒望星也非完全隔絕人世,不理世事,竟能在偌大的振遠鏢局找到方岩小小的屋子!更證明舒望星並未食言,雖不再教他,卻一定曾來看過他,才能找到他的住所,留下劍譜。
可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何不與方岩見上一面?
方岩更懊惱自己為何不警覺一些,或者就能發現舒望星的蹤跡了呢?
但以舒望星之能,若他自己不想現身,即便方岩再小心,又如何能發現他的蹤跡?
方岩開始沉下心來研究天淚劍法。
正如舒望星所說,天淚劍法與流雲劍法是風格截然不同的劍法,方岩雖是聰穎,又有流雲劍法基礎,還是始終不能完全領會其中精要。因此雖知天淚劍法威力更勝流雲劍法,卻不敢輕易使用,恐丟了舒望星的臉。只因此時,他已猜出了舒望星的真實身份。
--舒望星這個名字,在江湖上絕對陌生,可並不代表他在江湖藉藉無名。
--方岩不敢明目張胆向見多識廣的大俠們詢問舒望星其人,但旁敲側擊,還是知道了不少江湖秘事。
--比如,劍尊本名雖被人忘記,可還是有人記得他的姓。他姓舒。
--目前的圓月谷主月神,是劍尊的兒子,他當然也姓舒。
--月神有個弟弟,和月神一樣,是個習武天才,人稱北極,其意即是除明月之外天際最亮的星,後與謝問天比武中刀墜入斷情崖。
--謝問天的刀為萬年玄冰刀,又號魔刀,刀中蘊天然寒毒,普通人中者必冰凍而亡,即便高手中刀,也很難倖免。
--謝問天有個妹妹,叫謝飛蝶,北極墜崖後隨之跳崖。有一種不為人所信的傳言,是她和北極相戀而殉情。
--謝飛蝶也會使問天刀法,性情倔強高傲。
而舒望星中的,恰是寒毒,又那麼巧,他的妻子叫小蝶,恰曾讓方岩親眼見到她用問天刀法殺人。
方岩不是呆子,當然猜出舒望星就是北極了。
以月神之神通,如他不同意弟弟與謝飛蝶之事,北極顯然無力抗拒。所以他只得借一死避過雙方家屬耳目,與謝飛蝶雙宿雙飛了。目下看來,北極是成功了。從這五年來月神未再履足江湖來看,顯然他認為弟弟已遭不幸,深懷歉疚。
舒望星是北極,就不是無名之輩,而是名動天下的圓月穀穀主之弟,天下屈指可數的高手之一,方岩蒙他授藝,若劍法不精為人所笑,豈不是丟了舒望星的臉?
好在他行鏢兩年來並未遇上很強的對手,一般只憑流雲劍法便可輕易打發。這次面對天正教強敵,流雲劍法無法取勝,才不得不使出天淚劍法。
天淚劍法威力確實不凡,可苦練兩年,總有些地方仍覺凝滯不暢,分明是運勁用心方面無法恰如其分。每當這種凝滯感讓他覺得挫折時,更叫他想起當日舒望星指點他武學的情形。只要舒望星一見他出劍,立刻能發現他劍上的缺陷所在,即時指正,慡利之極,於方岩的修煉,何止是事半功倍?舒望星的指點,簡直是一語千金!
想到這裡,方岩心裡忍不住嘆氣。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舒望星呢?舒望星曾言道,必會來看他,"你既視我如兄,我又怎會不護你如弟?"言猶在耳,舒望星還是方岩心中最尊敬的兄長親人,方岩在舒望星心中還是他願如弟弟般呵護的人麼?
"岩哥哥,在想什麼呢。"不知什麼時候,雲英走過來,嫣紅著臉,柔聲問道。
方岩微笑道:"想一個親人。"雲英道:"該不會想你父親吧!死者已矣,他九泉之下若知道你武學能有此成就,想必也很欣慰。"方岩道:"我倒不覺得我的武藝有什麼了不得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天教中高手如雲,若執意與我們為敵,我們才真正麻煩了。那日我們遇到的不過是位香主,竟在如此身手,若是堂主、護法一流呢?"雲英沉思道:"咱們青州,不也有很多了不得的大英雄麼?神風山莊的田笑風大俠,姨父說他的神風掌與追風劍乃江湖二絕,罕有對手;青州的南宮世家也是代有才人出,年輕一輩中南宮踏雪、南宮尋春,便都已很出名了。青州雙俠縱橫江湖那麼久,也很是了不起,長風鏢局的韓威、振威鏢局的黃業武也非泛泛之輩,這些人都跟姨父素有來往,我不信若我們鏢局有事,他們會置之不理。"方岩笑笑,道:"雲姑娘終日不出大門,竟也如此了解江湖之事,倒叫方岩慚愧。看來我有時候是太過多慮了。"言猶未了,忽覺一陣寒意襲來,直透心脾,雲英更是連打幾個冷噤,面露詫色。幾乎是片刻之間,原本好生熱鬧的大堂之中悄無聲息,全為這莫名的寒意籠住了。
方岩看向門口,來的只是個中年文士攜了個青衣小廝,面容甚是英俊,穿著一身淡灰錦衣,甚是華美,卻渾身寒意凜冽,氣勢逼人,目光更冷沉陰森,掃過眾人時直讓人心裡發毛,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畏懼。
老闆娘面上笑意早已不見,帶了幼子元兒悄悄向櫃檯後面挪去。
中年文士本來注意力全在振遠鏢局眾人身上,待得老闆娘一動,只用眼睛餘光瞟了她一眼,卻立時被元兒吸引住。
他走到元兒面前,道:"好根骨,好資質!沒想到一個普通酒家之子,竟有如此不凡的根基!"說著,他伸出手去想去摸摸元兒的頭。
元兒並無懼意,只向後退了一步,道:"爹爹叫我別讓陌生人碰我,世間壞人多得很,小心為妙。"說畢,他一彎腰,飛快竄到櫃檯後,躲入王掌柜懷中。
這一著倒是出人意料,即便鏢局中的常客,也不料這元兒如此機靈。
中年文士面露讚賞之色,道:"好!好!"王掌柜抱住兒子,瑟縮著肩,低著頭不敢看人,更不敢作聲。
老闆娘眼珠一轉,道:"客官請這邊坐,小店立刻為您準備好酒好菜。"中年文士淡淡道:"不用了。我只是來找個人,找一個叫妙劍方岩的人。我想他是跑不掉的。"他冷冷看了方岩一眼,原來他竟一眼認出了誰是方岩。
方岩立起身來,道:"方某與閣下似乎素不相識。"中年文士道:"你不必認識我,我只要確認你就是擊敗我們天巽堂下驚雷香主的人就行了。"方岩瞳孔收縮,道:"你就是劫鏢的背後主使之人?"眾人都不由立起,握緊兵器。
中年文士傲然道:"不敢,區區天正教下天巽堂副堂主司馬風儀。如今天下大亂,你們不知自愛,竟助惡為虐,為那些貪官惡人運送贓銀,還敢殺害天正教弟子,不死何為?"林小鳳怒道:"什麼贓銀,投了你們天正教,分你們一分紅利,便不是贓銀了?我瞧你們才是一群殺人放火、坐地分贓的強盜!"雲英忙拉住她,微笑道:"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處處依王法行事,從不作jian犯科。至於說到貨物,主顧上門,難道還先盤問人家祖宗十八代是否清白,再讓他拿出帳單來對帳,看他錢物來源是否可靠?只要王法不認為是贓物,我們可不能當成贓物把主顧往門外趕,司馬堂主說是也不是?"林小鳳糾正道:"表姐,是司馬副堂主!"方岩像是忍俊不禁,"撲嗤"笑了。眾人也莞爾,一直被司馬風儀壓抑著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司馬風儀面上寒意更甚,哼了一聲,道:"我們所得,必用於匡天扶正,若你們那主顧來路不清,贓銀上繳,正可抵消罪孽,以贖前愆;若你們主顧確是自家所有,捐出錢物,正屬積德行善,修行來世,善莫大焉。叫你們依順本教,正是你們修身積福的好機會,還不知珍惜!居然傷了如此多的天正教弟子!尤其是你,方岩,即刻跪地求情,投我天正門下,我司馬風儀願保你一條小命。"方岩笑道:"你天正教不也傷了我們好多兄弟麼?,司馬風儀,即刻跪地求情,投我振遠鏢局門下,我方岩願保你一條小命。"他的口吻卻是全然學的司馬風儀,明明年輕宏亮的聲線,故意學得老氣橫秋,一副歷盡滄桑模樣,眾人都給逗得笑了。
司馬風儀顯然很惱怒,卻只是哼了一聲。
原來方岩見眾人為其氣勢所壓,大有懼意,故意插科打諢,鬧些笑話來,好讓眾人輕鬆輕鬆。
果然,經他這麼一鬧,眾人情緒平復好多。
林如龍的得意弟子陳越首先發難道:"天正教與我們振遠鏢局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無故傷我們如此多的兄弟,不是方兄弟劍術高超,只怕會全軍覆沒;長風鏢局、振威鏢局與貴教也是素無瓜葛,同樣先後遭到貴教屠戮,血流成河,這樣上干天和,難道便是天正教所謂的'天道'麼?"司馬風儀面不改色,冷冷道:"看來你們執意求死,怪不得人了。"這時廳中寒意更甚,不知從哪裡刮來陣凜冽的風,吹得人衣襟拂動,毛髮皆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