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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眾人見老人不一會便沒了動靜,知毒藥極烈,也一時也顧不得他人了,各各閉氣運功抵擋著毒性。
方岩方才趕至院中,便見幾個陌生人站在院中,見他出來,大是詫異,一個胖子笑道:"居然還有個沒倒下的。"另一個黑衣漢子冷笑道:"秋堂主的'北風烈',雖有酸冷之感,不能做到完全無色無味,但若和在這冬日的寒風中,效果卻好得很,連田笑風、林如龍這樣的老狐狸都識不出來。"方岩拔劍一指胖子,道:"你是秋良藥的弟子?快拿解藥來!"胖子笑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呀?你叫我們給解藥便給解藥麼?"方岩只覺自己也微微有些暈眩,不敢和對手羅嗦,一招"宣城織毯",天淚劍法如水銀瀉地,瞬時間那奪目寒光,如一川急水,洶湧而出。
幾人雖是戒備,卻也不料方岩一出手便是對數人同時出招,一齊怒喝,各各執兵器相敵。
田笑風、林如龍幾人功力頗高,雖各有重傷在身,但見方岩以眾敵寡,忙強壓毒性,奔出相助。
鞭俠鄧玉清對敵之人正是那個胖子,他知這胖子身上必有解藥,銀鞭如飛蛇橫空,步步緊逼,頓時將那胖子的氣勢全然壓了下去。
空空兒正在他一旁,叫道:"鄧大哥,這人是秋良藥弟子,我來幫你擒他!"他的輕功原是一絕,左兜右晃,居然從自己對手身畔脫開,飛到鄧玉清旁,從旁夾擊那胖子。
那胖子想來以學毒為主,武學並不甚精,頓時芨芨可危。
鄧玉清心神一振,道:"好,我們先捉了他……"忽然心口一冷,一低頭,一隻判官筆又插在胸口。
他望著暗算他的人,怒叫一聲,將銀鞭甩了出去。
那人身材靈巧,輕功極佳,飄然閃過,正是當年他們兄弟救過的神偷妙手空空兒。
鄧玉清最後殘留的一點清明神智還聽得空空兒在叫道:"弟兄們,小心那個少年,他是妙劍方岩!裡面還有個小孩,是北極的獨子,捉活的大大有用。"田笑風、林如龍等人大怒。
方岩目光陡地寒冷如冰,劍光一變,殺氣蔓延,似靈含煞,變幻莫測,橫掃之處,已然傷了一人,再變招,又傷一人,再變招,直奪空空兒,大開大闔之處,直欲將空空兒凌空劈作兩斷。空空兒仗著身形變化迅速,勉強躲開,袖邊衣衫已被截去一大片。
這是方岩所學的第三套圓月谷劍法,卻是圓月谷嫡傳弟子才能學的幻月七劍。
刁詭莫測,殺氣縱橫,偏又大氣磅礴。
舒望星因嫌它刁鑽太過,煞氣太重,很少用它,但深知從青州一路走去危機重重,方才傳了方岩,對敵乾坤雙魔時方岩初練,對手又極強,未能發揮太大作用,但對付眼前這些堂主以下職位的天正教弟子卻也綽綽有餘。空空兒殺了鄧玉清早激怒了眾人,方岩殺意大盛,幻月七劍威力倍增,更是一路披糜。
田笑風、林如龍亦是拼命而博,連運功驅毒都顧不得了。
空空兒、黑衣漢子、胖子,不想眾人中毒之後還能如此神勇,俱是大驚。胖子首先叫道:"我們先退!"幾人匆忙退去。
方岩哪裡肯舍,長劍翻飛,如長虹飛天,縱橫交錯,生生逼住胖子和黑衣漢子。只有空空兒輕功絕佳,早了一步,方才得以脫身。
胖子和黑衣漢子只覺四面是劍影,劍風如北風割面,猶未反應過來,便中了數劍,倒在地上。
方岩的劍上從來不曾有如此深刻的肅殺之氣。
他劍指胖子,冷然道:"交出解藥,立刻。"胖子捂著傷口囁嚅道:"我,我沒帶在身上。"方岩劍一揮,黑衣漢子一條手臂飛出,鮮血噴了胖子一臉。黑衣漢子慘叫,在地上打起了滾。
方岩再道:"交出解藥。"胖子擦著臉上的血,沒有作聲。
方岩劍花再抖,黑衣漢子另一條手臂掉下,然後是一條大腿。
黑衣漢子叫道:"你,你殺了我。"方岩眼都不眨,一劍又剁向胖子的左臂。
胖子叫道:"有解藥!"他哆嗦著摸出一個瓷瓶,道:"服上一粒,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救下來。"方岩細聞了一聞,交給田笑風,道:"田大俠,你看他有沒有耍花招?"田笑風毫不猶豫扔了一粒到嘴中,道:"這分辨的方法可不是最簡單的?"胖子顫慄道:"不敢騙你們!你們快分給大家吧。只怕,只怕許多人都來不及了。"林如龍臉色大變,衝進了屋裡。
方岩卻衝出了屋外。
當兩人都回到院中時,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田笑風知道不妙,拿出解藥道:"快分給大家,我的毒性好象正在消退。"林如龍自己服了一粒,又倒出了許多粒,塞到方岩手中道:"快幫忙分給鄰居們。家裡的我來分。"方岩先行取出一粒,塞入元兒口中,才道:"不用了。不會武功的,都已經沒有氣息了。"田笑風寒聲道:"好厲害的北風烈!"方岩已走入屋中,掃了一眼屋子中的人,忽然回手一劍。
劍光飛閃處,劍氣划過,胖子和黑衣漢子,已是一刀兩斷。
這一招,用的卻是刀法,正是當年謝飛蝶屠戮那些已無還手之力的強盜時用的。方岩曾被那一刀的殘忍驚得昏死過去,但這一刻他用起這招來隨心應手,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只為這個村子。有一大群孩子奔跑著堆雪人的村子,在一夕之間,已變作了死村。原先這個村子居住的居民,居然沒有一個得以倖免。
林如龍顫抖著身子,抱著自己的妻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除了他自己武功稍高些的弟子們,其餘所有的人,都死了。
方岩本來打算立刻走的,終究沒有走成。他要幫著林如龍,處理這個村子上有始以來最大的喪事。
陳越、易朴風、田楓等雖是活下來,但服了解藥後並未能立刻恢復,更別提雲英、林小鳳了。她們姐妹躺了三天才能起床,而起床後才知道還有幾個活著的人。
方岩唯一慶幸的是,元兒居然沒事,他服了藥不久便恢復過來了。他自己更幾乎不曾受到北風烈的傷害。
看來圓月谷的心法本身就有著較強的抵禦外毒的能力,而方岩受北風烈影響最輕,可能也與三個月前曾服過天一聖水有關。
又下雪了。
方岩看那北風蕭蕭,大朵大朵的雪花,炫如滿天亂舞的瓊瑤,又似春末風下遙落的無邊梨花,奪目之中,有種清幽的美麗,無聲傳遞著絲絲縷縷的哀傷。
那是滿天冰凍的淚花。
為著小村莊裡百餘條無辜的鮮活生命,在剎那失去;為著如母親著關愛著弟子的林夫人,再不能給大家一個溫暖的微笑;為著在原野中奔跑的少男少女,永遠失去的歡笑。
當漫天的素白,終於覆去了墳冢上最後一點黃土時,方岩忽然身心俱疲,倦乏得連林小鳳和雲英的哭泣聲都遙遠起來。
生命如此的脆弱,脆弱得叫人無法正視,可作為死者的親友,卻不能不去正視。意難平,恨相繼!
等雪停的時候,林如龍、田笑風、南宮尋春繼續出發,到丐幫去相助武中天。
不同的是,除了已經故去和背叛的,他們的身後,多了林如龍的六名弟子和兩個姑娘。方岩沒說一句話,卻牽了馬跟在他們身後。馬上,坐著小小的孩兒,披著厚厚的棉襖,小臉被風吹得通紅。
他也想帶了元兒悄悄上路,儘量不惹人注意。但空空兒既是天正教臥底,元兒身份已暴露,天正教的追殺必將如影隨形,想來也是免不了衝突了。以方岩一人之力,要與天正教不知幾許的追殺相鬥,未免太過自不量力。既如此,還不如立刻到丐幫與武中天會合,然後聯絡月神,想來圓月谷定會全力保護舒家的這點血脈。
林小鳳等藏身之地亦是如此,身份已露,另投別處已是不及,除了同去丐幫,他們再沒有出路了。
到了鎮上,林如龍等重金買了馬匹,好代步而行。好在幾日休養,眾人傷勢皆已無大礙,騎馬是不成問題了。
趁他們選馬匹時,方岩走到一向與他聯絡的丐幫弟子面前,笑了一笑,又扔給他一個銀錁子,道:"幫我傳個話?"丐幫弟子驚訝抬頭。
方岩道:"你傳話給你們武幫主,就說妙劍方岩正從這裡出發,到丐幫總舵去找他。方岩的身邊,帶著一個五歲的男孩。"方岩沒看丐幫弟子的表情,轉身走開。
小嫣當日太過自負,甚至不屑向圓月谷求援,以致釀成大錯。他不想重蹈覆轍。他希望武中天能儘快得到消息,儘快通知圓月谷,儘快來保護元兒。北極的最後一點血脈,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出鎮不久,諸人便見有人在暗中跟蹤。林如龍、田笑風立時出手,制住了來人。但訊問來訊問去,只是受命監視他們行蹤的天正教低級弟子而已,對於天正教的具體追蹤計劃,來的是哪些人,卻是一問三不知。
南宮尋春問得不耐煩了,信手一劍,已將那人結果。
若換在平時,以諸人在江湖的地位,無論如何是不屑處死一個無還手之力的低等弟子的。可目下眾人初經大劫,心中殺意正盛,連雲英都沒顯出半絲同情之意來。
眾人知道天正教必不會放過自己,一邊擔憂,一邊飛馬而行。
行了半日,方岩摸著元兒小手冰涼,怕元兒凍著,用毯子緊緊裹了元兒,縛在自己胸前。元兒卻在毯子裡低聲道:"岩哥哥,我不冷。你看看林姐姐和雲姐姐冷不冷。"林小鳳和雲英雖是出身江湖,卻自幼被嬌養在鏢局之中,雖是練武,卻不曾在江湖間走動過,此時中毒初愈,一路疾行,早已面色蒼白,看似支持不住了。
正要想著要不要提醒田笑風等略事休息,忽前方微微一聲弦響,隨即一陣馬嘶,雪塵揚起,帶著兵刃劃空的銳響,前面數騎紛紛倒地。
而最前面的人,正是一行人中武功最高的田笑風、林如龍,他們久經激戰,反應極快,馬匹一被絆馬索絆倒,立刻人向後翻去,同時提醒後來之人:"小心,退後!"南宮尋春聞聲從馬上掠起,順帶拉起後來之人的領口,倒飛出去,恰恰躲過前方劃空而來的飛劍。
稍後的諸弟子和雲英姐妹已有準備,先後躍下馬來,向路側滾去。
只有最後的方岩,眸光一凝,奮馬前行。
臨近絆馬索,右手一捏,長劍已出,劍氣從直直划過,挑斷繩索,然後繼續上挑,將那飛劍飛快一撥,竟讓飛劍轉了一個方向,向一旁樹叢飛去。
樹叢一陣亂晃,然後一個白衣的影子飛出立到眾人面前,淡淡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