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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只望見一隻雪白的小手，那隻手握著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心臟位置。
“咳——！”
孟陽痛苦的喘息著，神色間皆是不可置信。
“你……你敢……”
秋珏眼睛眨也不眨的將匕首拔了出來，瞬間，帶出一股鮮血。
這把匕首名為神諭刃，可斬殺各路魔獸，她這一刃直刺入他的死穴，就算閻王來了，也無力回天。
孟陽捂著傷口，後退幾步跌倒在地上。他的身體抽搐幾下，半晌沒了動靜。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一陣小小的驚呼。
秋珏順著聲影看見，那是崑崙虛的一個小弟子，此時看著秋珏的眼神滿是驚恐。小弟子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他小心的吞咽一口唾沫，拔腿就跑。
秋珏瞬移到小弟子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兒？”
秋珏說，聲線令人徹骨生寒。
目視全程的小弟子早已反應不能，他雙腿打著顫，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秋珏顫了顫雙眸，舉起了手上的神諭刃。
小弟子尖叫一聲，撲通一下跌倒在地上，他抱著頭，已不敢再看秋珏。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一陣響動。
一道咒法直攻向秋珏的肩膀，秋珏手一松，匕首墜落到了地上。
肩膀火辣辣的疼，秋珏看去，登時僵住。
裴清靜立在雪地中，他的身後是灰白的天和蜿蜒不斷的山脈。他看著她，那眼神令秋珏陡生寒氣。
那是厭惡，或是失望？
秋珏捂著肩膀，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聲響。
“快點過來。”
小弟子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了師兄弟身旁。
一個弟子走向孟陽身邊，蹲下．身子在他鼻尖探了探，他看了秋珏一眼，沖眾人搖搖頭，“沒氣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秋珏身上。被眾人注視的秋珏低著頭，一言不發。
玄空尊者眸色冷淡，如今，昔日愛徒變成了一具屍體，他怎能不氣惱，不悲痛。
“裴清仙尊，我希望你給我一個交代。”
“一命抵一命！”孟陽的師兄赤紅著眼，拔劍指向秋珏，“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如此歹毒，她先害了淳遠，如今又害了孟陽師弟的性命！”
裴清一步一步向她走來，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秋珏顫了顫睫毛，不敢動。
裴清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其中。
忽的，裴清大手撫上了她的頭，動作一如既往的輕柔，“萌萌，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秋珏抬頭看著他，她雙眸通紅，下唇已被她咬出了血跡。
“裴清仙尊……”
“我在聽她說話。”裴清聲線淺淡，不怒自威。他望向秋珏，又問了一遍，“萌萌，怎麼回事？“秋珏抽了抽鼻子，一把揮開了裴清的手，她深吸一口氣，眸光坦坦蕩蕩，“看他不順眼，就殺了。”
秋珏聲線稚嫩，語調就像是再說中午吃什麼一樣，自然無比。
“萌萌……”
“他活膩了，想找死。我只是成全他罷了。”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
他們顯然想不到，一個幾歲的小姑娘，會在痛下殺手後冷靜自若的說出這番話。
玄空尊者攔下想要衝上前來的弟子，他上前幾步，“裴清仙尊，你要問的也問完了，現在……能否將她交給我處理。”
“玄空尊者想要如何處理？”
“看在裴清仙尊的份上，我自然不會傷她性命，但是……我徒兒的仇，還是要報的。”
玄空尊者的意思很明顯，可以留秋珏一命，但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裴萌，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意？”
“故意為之。”
裴清閉了閉眼，長嘆一口氣，“好。”
“各位，小女之所以這般，是我管教無方。我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裴清的手緩緩移到她頭頂。
“萌萌，你為何……”
那一瞬，秋珏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裂開了。
疼。
疼痛如螞蟻般緩緩吞噬她的骨骼乃至血脈，秋珏牙關緊咬，血液自七竅溢流而出。
秋珏倒在地上，手指嵌入掌心，可她毫無知覺。
裴清……
裴清……
秋珏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站在她面前，可秋珏覺得……裴清驟然遙遠起來。
“我不愛你了……靈秋，我不再愛你了。”
裴清……
秋珏緊咬牙關，她咳出一口血水，身下的積雪鑽進她的皮膚，冷。
“我毀掉了她的靈根，從此以後……她不會再危害他人。玄空尊者，對於這個處置，您還滿意嗎？”
裴清寵愛秋珏，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可今天，他竟然做到了這個份上。
所有人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秋珏，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於修仙人來說，靈根就是他們的命，如今靈根毀了，她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玄空尊者攥了攥拳頭，又鬆開。
“長明，把你們師弟的屍體帶回去。”
“師傅……”
“別說話，帶回去。”
“崑崙老祖，今天……”
“罷了。”崑崙老祖揮了揮手，他看向裴清，幽幽嘆了一口氣。
“今天到此為止吧，裴清……”
“我會處理。”裴清上前，將秋珏輕輕抱了起來，“……我會處理。”
崑崙老祖閉了閉眼，最終什麼都沒說。
☆、第四十六章
秋珏始終記得自己被裴清殺死的那天。
那日是浮玉山最冷的一日，雪虐風饕,千里冰封。暖陽無法穿透厚厚的雲層，整個浮玉山被籠罩在陰鬱之中。
裴清手握長劍，刺入了她的胸膛之中。
死後的秋珏跳入了輪迴鏡，她執念太深，恨也太深，前塵往事皆忘，可唯獨記得裴清，唯獨記得裴清那一劍。
上一世的秋珏不管何時都伴隨在裴清身側，她不在意他長了一個木頭腦袋；不在意他整天冷著一張臉，她喜歡他，不管天涯海角，她都想和裴清一起去。
然而。
他給她的，是死亡，是無望，是沒有未來的結局。
走過通魔路，再無往生途。
那條路充滿孤寂和魑魅魍魎，她踏著細微的螢火，伴著幽深的黑暗，走上再也不能回頭的路途。
秋珏恨裴清，他若成仙，她便修魔；他若是善，她便從惡。
秋珏原以為她對裴清的感情只剩下恨了，原以為一顆心早就死了。可是昨天他的舉動，又殺了她第二次，傷了她第二次。
心痛如絞，不能自己……
睡夢中的秋珏緊緊扯著胸前的衣襟，夢中的畫面始終停留在那日的大雪紛飛，停留在裴清那冷如冰霜的目光。
“我不愛你了。”
“下輩子，別再遇見我。”
“再見，靈秋。”
“……”
“大師兄，小師妹是不是很難過。”子玥趴在秋珏床邊，他胖乎乎的小手輕輕擦拭著秋珏不斷留下來的淚水。子玥看她難受，自己也不好過。
“應該吧。”
“那師妹……會不會醒不過來啊？”子玥紅著眼眶，淚眼朦朧的看向子霽。
子霽沒說話，大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
“醒了嗎？”
裴清推門而出，踱步走來。
子玥趕緊乖乖站好，低著頭不敢看裴清。
“還沒有。”
“嗯。”裴清應了一聲，垂眸看向秋珏。
子玥小心瞥了裴清一眼，最後一挺胸膛，大著膽子瞪視著裴清，“師尊，我討厭你！”
“子玥，閉嘴！”子霽趕忙捂住子玥的嘴，免得他說些胡話來。
裴清不惱，語氣依舊淺淡，“為何討厭為師？”
“你不配當我們的師父！”
子玥掙脫開子霽的手，他癟著小嘴，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裡滾落而出，“你這樣對小師妹，你不配做師父！”
“我怎樣對你小師妹了？”面對著子玥的質問，裴清面色如古井無瀾。
“你斷了師妹的靈根，以後她再也不能和我們修煉了。”子玥越說越難過，越想越難過，他抽抽搭搭的哭著，淚水沾滿了一張小臉。一旁的子霽趕忙將子玥抱起來，輕輕拍打著子玥的後背哄著。
子玥窩著大師兄肩窩裡，不斷低低啜泣著。
昏睡中的秋珏已恢復了些許意識，她動了動手指頭，疼，頭也疼，哪裡都疼。
裴清……
秋珏費力的睜開眼皮，半夢半醒間，秋珏看到了裴清的臉。
秋珏心口瞬間絞痛起來，她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的望著裴清，半晌沒有言語。
“醒了。”
秋珏抿了抿乾澀的唇，沒有回答。
“還難受嗎？”
“你怎麼不殺了我……”秋珏說，聲音沙啞的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恨我？”裴清坐在她床邊，將食指輕輕對上了她的印堂，淺淺地白光自他指尖輕輕閃爍。秋珏只感覺一股熱氣蔓延全身，遊走經絡命脈，舒適無比，緊接著，那股熱流緩緩沉入丹田。
裴清收回手，此時秋珏身上所有痛楚和疲憊都消散不見了。
“試著運氣。”
靈根都沒了，還運個什麼勁兒。
雖說如此，可秋珏還是試著運氣，當下，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靈根沒斷。
甚至修為大漲。
“要是小師妹真的斷了靈根，怎麼能活到現在。”子霽開口，也不知是說給子玥聽，還是說給秋珏聽。
六歲的小孩兒脆弱無比，靈根就是她的魂魄，靈根一斷，魂魄便無棲息之地，那她只有一個結局，就是死。
“師妹，師父為了你，可真是和天玄門結怨了。”
“怎麼回事？”
“我設了迷天陣。”
迷天陣乃是高級陣法，入了此陣，便會無條件信服陣主人的所有話，遵守陣主人的所有旨意；有的上仙道行頗高，使用此陣時，陣中的人根本不知道已經中了陣法。裴清就是那種人，他說斷了秋珏的靈根，那麼他們就相信裴清斷了她的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