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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攥珠子攥得死緊,宛如攀住母親的辱房。

    「珠子是在這孩子手裡找到的,若不是有你的內丹,只怕這孩子早就被你的煞氣殺死了。又或許等不到那時,就被母體的不堪負荷累死了。」

    耳邊菩薩細語,腦中,眼前娘子倒下前那一刻忽然變得清晰。

    「找不到?呵……看來真的化了!哎?奇怪……直娘賊!」忽然仇連環撤出了手,露出一朵古怪的微笑,「死狐狸!原來你的話是真的!這下子,好像……沒法給你了呢……」

    「……死狐狸!原來你的話是真的!這下子,好像……沒法給你了呢……」

    「……原來你的話是真的……」

    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來,那時候娘子摸到了寶寶,所以才笑的,所以才承認自己的話是真的。

    想到此,花宋眠仔細向那孩子身上看去:真的有指印!娘子的指印!  

    錯不了的……

    心中所想得到證實,花宋眠慘然一笑:那時候,娘子來的時候,定是帶著珠子來的,一定是知道了這珠子的身分,想要還給自己,才辛苦到這天庭上送死。

    既然知道了珠子的重要性,那剖開自己肚子的時刻,想必也知道用它可逃過一死,可……娘子卻把珠子給了肚子裡的孩子。這代表了什麼?

    「老子要這孩子活著!花宋眠你聽著!你要好好給老子帶兒子,聽清楚沒有?!」腦海里娘子橫眉瞪眼的樣子仿佛躍然眼前,若是那時候娘子還能說話,還能多和自己說一句話,一定會是這句。

    原因無他……

    我娘子麼,當然最了解他的人,是我。

    「把我和娘子的孩子給我。」

    緩緩地,花宋眠堅定對上了佛祖那似睜似閉的眸子。毫無畏懼地,迎上了佛祖那忽然睜開的眸子,那萬年無波、洞穿一切的眸子。

    「我願意散盡這身妖力接受任何懲罰。但是,請給我和娘子再續前緣的機會。」只要可以再見到娘子,只要可以再見到活蹦亂跳的娘子,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沉寂的眸子睜開只是驚鴻一瞥,只一眼,便再度輕輕合上,低沉的聲音緩緩入耳:「你這狐狸……」

    佛祖宣判之後,天庭里不見了狐狸和他那無緣娘子的身影,當然,剛出世的孩子也被帶走了。

    沉靜許久的青秋忽然開了口:「這是天命。」

    靜靜凝望出口,那隻哀傷的狐狸奮力拖家帶口,也不受任何幫助的艱難模樣仿佛猶在眼前。那小小的身子奮力銜著地上高大身軀吃力的樣子,讓自己那許久不動的心思忽然有絲悲慟。那原以為在自已升為仙籍之刻起,便已消失殆盡的,人類專屬的悲慟……

    「早在他倆犯錯之初,我曾變身警告過他們。」

    特意送給那仇連環jú花,預告他們再這樣下去恐有死亡……

    旁邊菩薩忽然好奇:「你這頑皮鬼,到底化了什麼警告他們?」

    「……」收了視線臉上忽然一片紅意,清清嗓子,青秋小聲說:「變了一個賣花人……而已。」不過……  

    仿佛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青秋瞬間一臉鐵青。

    「那狐狸……」

    差點淹死我!結果卻……不說也罷。

    我們有三世,一世用來相欠,一世用來相還,再一世……我們遇不到了,便兩不相欠。

    我們再也遇不到了麼?好不容易遇上你……好不容易愛上你……好不容易……

    卻……

    人間,終於到了地面的狐狸靜靜看著身前的孩子,半響淺淺箋了。遠遠看去,那笑……像哭。

    觀自在菩薩,無心亦如是,梨花謝了桃紅。人間千年風光大浪滔滔,幾多滄海桑田,而那佛祖,高坐雲端,慈悲的眉眼,只一眨眼,便是萬年塵埃落定。唯一亘古不變的……只有眉間的稱作慈悲的物事。

    這世間,有種感情可以讓鐵石心腸變得無比溫柔。

    佛曰:慈悲。  

    人間卻道:情愛柔腸。

    於是,花宋眠變得異常地溫柔。

    佛祖允了娘子轉世,只是不允自己。

    「眼睜睜地看著,便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對方梅妻鶴子;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對方少年輕狂老年白髮蒼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娘子。

    花宋眠修長的睫毛顫抖著,像是嗚咽,掙扎著慢慢開眼後,眼神卻清朗。

    也好……

    十世眨眼過,睜眼閉眼十次,最後一次便是與娘子相會之時!

    只是在這之前……

    心疼地看著因為沒得母辱可吃而哭得一場糊塗的孩子,人間那百丈雪山小小洞穴內傳來輕輕的嘆息:要是娘子在就好了……

    「旁:喂,就算小仇在,哺辱這種事情,也沒法子吧?」

    「花:踢飛!偶只是在抒發感想。」

    尾聲

   

    青兒就是青兒。

    沒有姓,就叫青兒。因為他爹爹沒有告訴他姓啥,於是只好就這麼糊塗著,一糊塗就是好幾百年。

    青兒總是長不大的孩子樣子,因為據說長大了的狐狸會被趕出去,所以青兒努力不長大。雖說是狐狸,可青兒是只很古怪的狐狸:青兒既可以是狐狸,又可以變成人。

    每當嘴饞懷念人間美食的時候,青兒就偷老爹的私房錢去市集。然後作為賄賂地給老爹捎一些燒賣回來,狐狸爹爹最喜歡的是翡翠燒賣,雖然老爹一次沒說過,不過青兒就是知道。

    雖然老爹叼走燒賣的嘴臉一向彆扭無甚欣喜,但據青兒數次偷窺所得,爹爹實在是非常喜歡吃燒賣,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看!每次藏著吃,還不是因為太喜歡吃燒賣,吃到每次一邊感動得流眼淚一邊吃。

    不好吃能感動得流淚麼?青兒嘗過,那燒賣絕對不會難吃得讓人掉眼淚,味道不錯,所以爹爹一定是歡喜吃,所以流淚。

    青兒不知道的是:很多年以前,他從未謀面的老娘,在某個菜館裡為了搶燒賣,跟自己老爹對峙半天的風流韻事。這才是他的狐狸老爹邊吃邊「感動」哭泣的原因,不過!逗點……就甭說破了。  

    花狐狸臉皮薄。

    對了,說到「叼」……注意!青兒的爹是用「叼」的!緣因無他——青兒的爹爹只是只狐狸。

    「我說老爹啊,這麼多年了,我都可以變成人了。您老總該多少努力一把吧?」每次看到自家老爹懶洋洋趴在錦榻上的死樣子,青兒總是搖頭晃腦無奈嘆氣。雖然老爹的確是皮光毛順絕頂美狐狸一隻,可是……

    「幾乎沒見您老動動身子,好歹出去曬曬毛啊,否則幾百年下來,您不怕發霉,您下面的床怕是要發毛了……」話沒說完,下一刻青兒便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老爹神勇的駕鶴西去……

    啊,錯了錯了!掌嘴掌嘴。

    是駕床出去。

    出得洞口,只見自家老爹虔誠地曬……床?!

    從此懶洋洋的老爹每到中午時候太陽最大的時候,必定謹慎勤快地去外面曬……那個……床。

    對了,那張床也是個謎!自己從來沒在上面睡過。沒辦法,每次想上去總被老爹咬下來,而且每到每年的某一天,老爹還會要自己恭敬地對著那床磕頭。  

    汗!

    只聽說過給靈牌磕頭的,給自己老爹的床磕頭,稀奇。

    不過,自己老爹會每天和床說話這點,更是稀奇。

    還有一點怪異——爹爹是只喜歡搬家的狐狸。

    對於這點,青兒同樣是冥思苦想困惑不得其解,向來只聽說過狡兔三窟,卻從來沒聽說過一隻狐狸隔三差五搬家的。

    有時候,青兒理所當然會問道:「我娘呢?」

    這時候,爹爹就會一言不發,緩緩跳出屋去。

    爹爹總是在看一個人,每天都要看。雖然那個人有時是女人,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大叔,有時是小娃……

    偷偷跟在爹爹後面的青兒,每次看到此都會滿頭大汗:爹爹的愛好太可怕了!正所謂男女老少無所不包……

    啊,難道就是所謂的……變態?!

    漸漸長大了些,開了天眼,青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些人,其實只是一個人。

    就像人類每天會換不同的衣服,狐狸冬夏會穿不回薄厚的毛皮,那個人也不過是每一世穿不同的外表而已。不變的,是那人的靈魂。  

    再後來青兒又發現,爹爹每次搬家,一定是離那個人很近的地方。

    很近,真的很近。

    對於那個人,爹爹是只樂於助人的狐狸。

    「喂!老爹您老半夜睡不著不要緊,為啥扯我來地里抓老鼠啊?!」

    小小的狐狸不滿地叫著,沒好氣地看著死了一地的老鼠:不就是那女人老公的地里生鼠災麼?為啥我這堂堂狐狸仙,要半夜三更不留姓、不留名,灰溜溜像只沒品味的窮貓偷偷過來地里……逮耗子!?

    而且還……

    啊呦呦,該死的耗子,敢咬你小少爺的爪子?!我拍!

    爹爹卻沒說話,無聊撥弄老鼠的青兒正按住一隻大耗子,忽然看到爹爹停止了抓老鼠的動作:心下一喜,正以為老爹的間歇性神經病發作終於停止了,要收兵回窩,忽然聽到身後腳步聲沙沙作響……

    果然,那面目略有憔悴的女人拿著掃把瞪著他倆。

    「喂!老爹,趕緊逃!這女人的掃把功可厲害哪!上次就是肚子餓了偷了她三根玉米,就被她追得滿街跑!簡直一隻母老虎。」心裡惴惴,青兒小聲對老爹說。  

    不料老爹不但沒走,半響,竟痴痴笑了。

    青兒頓時一臉黑線:完了!爹爹他……真的老年痴呆了!不過才幾千歲的壯年狐狸居然得老年痴呆,騙人啊!更正,騙「狐」啊——

    那女人直直走向小爪子抱頭一臉可憐相的青兒。青兒死心地等者腦袋再度挨砸,忽然……

    沒有掃把的疼痛,有的只是女人為青兒裹著爪子上傷口的動作輕柔。

    「小傢伙,原來是你們啊,就說這幾天老鼠少了好多……以後偷玉米別偷玉米棒上的,那不熟,要偷就偷屋後面的。我摘了晾在那裡的,甜,好吃!」

    女人的話語粗魯但溫柔,女人的懷抱不很柔軟,卻……無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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