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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月光,可以看到田埂上並行的兩道小小的影子。
看看爪子上包裹漂亮的傷口,又感到背上扛著的沉沉的玉米,小狐狸忽然覺得……
「爹爹,那女人……我喜歡!真是好人哩。」
如果沒有弄錯的話,她就是爹爹今世搬家所為的人。
「……」爹爹卻沒說話。
半響,狐狸爹爹忽然悶聲說:「其實,她是你娘。」
青兒一下大驚失色:爹爹是狐狸,是妖仙,娘親是人,狐狸和人……那,生下來的青兒……
「人妖?!」指指自己尖尖的小鼻子,青兒頓時狐容失色。
以後,再隨著爹爹搬家的時候,青兒都知道:那個人,無論男女老少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娘親。也是那個對自已好溫柔,曾經打過自己,後來又給過自己好多世界上最好吃玉米的人。
就這一點,青兒從此沒再問過爹爹有關娘的事。只是每天去偷窺的狐狸,又多了一隻。
真想被娘抱一下……
每當看著那人抱著那世他的孩兒的時候,青兒總是痴痴地想。而那時候,爹爹會跑回家去,枕頭濕掉一片。
當青兒胸前那顆出生時便戴著的綠珠子,變得扁平恰似一枚玉佩的時候,爹爹說,他要轉世了。爹爹笑得很漂亮,前所未有的漂亮。
依照爹爹的指示,青兒把老爹的「軀殼」放進他的床裡面。一般搬床板,青兒一邊無奈地想:爹爹真是超級賴床的狐狸!死都要抱著床死……
可是,看到床板下的東西的時候……青兒哭了。
這麼多年,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家爹爹居然是骷髏愛好者!?
床裡面端正放了一具乾淨整齊的骷髏體,雪白的,和放上去的白玉狐狸交相輝映。
哼!不負責任的爹娘,想甩下我,沒門!
於是合葬完父母以後的青兒,二話不說到月老門下打工去了。
悄悄趁老頭不注意,在那一團亂的紅線之間找到了那兩個名字:「雪萊、戰國是吧……嘿嘿,青兒記住了。」
盯著自己爹爹娘親轉世的名字,看看兩個娃娃原本沒有連接的紅線,青兒唇邊忽然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悄悄地篡改了一下姻緣簿,又把那兩個男娃娃各自手邊的紅線胡亂扯下來,改系上他們兩個。
頗費氣力地結了足足九百九十九個結,直到那兩個男娃娃被捆成胡亂一團,青兒這才賊賊笑了。悄悄的在姻緣石下面挖了一個大洞,然後把男娃娃輕輕放了進去,踏踏嚴實。
「娘,您遇上爹絕對是您運氣不好,不過您放心,有青兒在,爹爹遇上青兒……絕對是他運氣更不好。」幹完這些事,青兒小狐狸瀟灑拍拍土找到月老。「老頭,我要辭職。」
「什……什麼?」鬍子一把的小老頭兒顫巍巍地翹起了蘭花指,「你這臭小子,剛來一天就……」
青兒卻不屑地吹了聲口哨,廢話!剛來一天就把該乾的都幹完了,再多待幾天就把不該乾的也幹了,為了你好,本少爺才決定辭職放過你。
「好……好吧!」老頭氣得喝茶降火,半響看了看還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你怎麼還不走?」
嘿嘿,反悔了吧?想明白了吧?還是小老兒我這裡時薪高!
面無表情,青兒堅定地說:「工資拿來!」
用點錢買些脂粉賄賂一下忘川那位老來俏的婆婆,說不定……老太太可以讓自己把這幾世的事情都記著。把柄!這可是自己捉老爹的把柄!
拿了錢,青兒賊賊一笑,立刻轉身走人。
這邊,人世間,一切正如青兒所預期的。喧鬧的酒吧,不耐煩地來接表哥回家的雪萊忽然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而且是一個……喝醉的、唱歌走調的男人。
頓時,雪萊扔下表哥直直走向男子,微笑地俯視醉眼朦朧的他。
一瞬間,雪萊美人做出了今生最明智的選擇:我、今晚、一定、要「上」這個男人!
一定!
看著背著戰國走遠的美麗男子,看不見的角落,青兒小狐狸縮著小臉賊賊笑了。
全文完
番外:可以不知道的事
天天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和很多人一起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事到如今,大家都醒了,只有自己還在渾渾噩噩。
夢裡有個男孩子,沖自己伸出手來,「回家吧。」
夢裡那個男孩子不斷長大,變成少年,青年……夢裡自己總是大搖大擺地對那個男孩子,態度甚至有些嬌蠻,那男孩子卻總也不生氣,縱然他是她的主子。
天天想自己真是一個超大脾的丫頭。
外人知道的天天無所不能:會算帳,會管事,會燒菜,還會一手堪絕的女紅。
外人不知道的是,一開始的天天天生手笨,不識字,總是辦錯事,炒菜不行能燒了廚房,幫男孩子補衣服卻毀了好好一件御賜的狐氅,害男孩子被老爺罰跪。
看著男孩子跪了一天一夜,卻還兀自對自己微微笑著安慰自己不打緊的蒼白笑容,天天發誓,自己不會再作拖累那人的笨蛋。
吃了無數的苦,手上細細麻麻全是傷口,天天硬是把自己變成了天一公主口中仇府必不可缺的丫頭。
其實,天天總想對那男孩子好一點,可是見到卻做不出來,於是只好背地裡做。
變成了男人的男孩子最討厭看帳,於是天天就熬夜將所有帳本細細審一遍。
男孩子最喜歡吃南巷口張大媽家的玲瓏包子,天天就豁出去天天攀在窗戶邊,將人家概不外傳的技術學到手。
男孩子在外征戰的時候說是冷了要捎衣物,天天就一夜沒睡,用最好的裘皮、最好的針法fèng了一件世上最暖的大衣……
「帳本是老王審的,包子是阿三去南巷口排隊買的,大衣是天一公主fèng的……」天天冷淡地說著。
她鬱悶,鬱悶自己說不出那些是自己做的。
說出來多害羞啊?那人誤會自己怎麼辦?
誤會……誤會自己什麼呢?
到著男孩子點頭,天天就更鬱悶了。
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那麼久的事,功勞都讓別人拿去了。
心裡這麼想著,可是該做的事情天天還是一件沒少作,然後男孩子問起的時候,還是始終如一。
「帳本是xx審的,包子是xx去南巷口排隊買的,大衣是xxxfèng的……」
天天想,枉費自己做了這麼多事,那個笨蛋一直都不知道。
可是,看著男孩子因為不用看帳本呼了一口氣,因為吃到好吃的包子笑彎了眼,穿得舒適而英氣颯慡的樣子,天天就很驕傲。
心裡像吃了蜜糖,那塊小時候男孩子偷偷塞給自己的蜜糖,世上最甜的滋味。
可是很久很久以後,帳本看到一半忽然聽說男孩子過來的天天,急忙鑽到案台下,叫老王替自己。
「老王,看帳呢?」男孩子慡朗的聲音響在自己頭頂,案台下的天天心臟怦怦跳。
「……是。」
「還裝啊?你老花眼看帳比我還慢呢,又是天天那丫頭吧?」
「……呵呵,什麼也瞞不過將軍您。」
氣惱著,原本直幫著自己的老頭子居然這麼快就伏法,天天恨恨地咬著衣角,腳蹲得發麻,只想等男孩子出去,好好放鬆放鬆,順便埋怨一下老王,可是……
男孩子卻坐下了,「今天的帳我看吧,主子了解府里的營運也是責任,這幾天我回來那丫頭天天忙碌,又做在服又做包子,我看著就累。」
「啊?那些您也知道了……」
「嘿嘿,暫且不提那包子比外面賣的好吃,再者我娘她根本不會針線,那丫頭的籍口也太蹩腳……我每次回來那丫頭就這樣,有時候真想我不回來她是不是輕巧些……」
說到最後,男人笑了,笑聲過後,屋裡只剩下了研墨的聲音。
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怎麼會是不回來更好呢?自己一直是盼望他回來的,就像自已的名字一樣,「天天」盼望他回來,回來自己身邊……
腳已經麻到不行,可是天天還是抱著膝蓋在案台下蹲著,前面是男人的腿,男人的外袍、褲子、靴子……都是自己fèng的。
好生開心呢。
看著男人磨了些邊卻仍然穿著的靴子,天天想,明天開始再給他fèng兩雙靴子好了。
心裡想著今年京里流行的靴子款式,天天抱著膝蓋,伴隨著毛筆摩擦紙頁的聲音,睡著了。
男孩子一直沒有成親,因為他太花心;天天也一直沒有成親,因為……
因為什麼天天也不知道。
男孩子至今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天天fèng制的,沒想到,喜袍也是。
男孩子居然嫁人了?!
嫁給他的死對頭,一個叫花宋眠的傢伙。
天天開始只是覺得好笑,兩個大男人啊,就算對方長得再漂亮也是男人……
天天很是放心地看著男孩子一臉委屈的「出嫁」。
反正皇家的事,自己管也管不了。
只是後來的事……
看看雙雙返家的那兩個人,天天白天笑得開懷,可是晚上靜靜發呆了整晚。
沒有可能了,自己沒有可能了,那個人確確實實是別人的了。
天天其實一直是喜歡那個男孩子的。
天天這才發現,自己是一直喜歡那個男孩子的。
可是為了自己那無聊的尊卑觀念,為了自己無聊的自尊……
那個人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他。
那個人很花心,可是再花心也會回家,自己總是冷冷沖那人笑著,嘲諷地說:「家了?」
就像那人一開始對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的自己說的那樣。
是的,回家,回來自己身邊。
只要回來,自己就滿足了。
可是現在呢?
那天的蓮池邊,一臉通紅在那美麗男子身下的男孩子,臉上竟全是自己不知道的…嫵媚?
看著向來警醒的男人,竟然什麼也沒發覺地昏睡在那男人懷裡的安心樣子,天天知道,自己心裡那個念頭,該是斷的時候了。
那個男人也是愛著自己的男孩子的。
那樣開心的兩個人,自己怎麼捨得將他們拆散呢?就那樣歡歡喜喜,歡喜冤家一樣的兩個人呢!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