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就在自己以為這個就是永遠的時候,那兩個人卻都不見了。
在這世界上不見,在人們的記憶里也是。
好像是一場夢,夢裡大家遇上了同樣一個人物,和那個人發生了各種各樣卻都是開心的事,然而,夢醒之後……
「仇連環是誰?」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是天一公主。
直到這一刻天天才相信,自己寶貝一樣埋在心裡多年的那個男孩子,如今真的只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面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那人,那個花姓的男子。
天天相信他們是在一起的。
怎麼可能分開呢?那兩個人……
然而某天的清晨,聽到外面的響動忽然清醒的天天匆匆穿衣,開門一看,門口,輕輕立了一團小小的白色狐狸。
看著狐狸該是神采飛揚,如今卻一潭死水的碧綠眸子,和那秀麗男子的如出一轍,奇異地,天天知曉了狐狸的身分,奇異地,天天並不害怕這個事實。
狐狸帶來了一個小小的孩子,小小的孩子剛剛出世不多久的樣子,尚不足月。
狐狸什麼也沒說,天天什麼也沒問。
將孩子交給天天,狐狸隨即消失。
天天請了假,專心照看著孩子,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長著耳朵還有尾巴,時不時還會變成一隻狐狸的孩子,可是天天卻並不害怕。
是那人的孩子,天天知道。
可是天天卻不能問,天天知道,自己問出口的那一刻,狐狸就會帶著孩子走了,自己腦中那人的記憶就會走了。
那才是自己最應當害怕的事情。
小小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同,一個月就斷了奶水,看著掌間親熱地蹭著自己手掌變成狐狸樣的孩子,天天知道,該是分別了。
黃昏的時候,狐狸不聲不響地回來了,就像那天不聲不響地來。
看著自己手裡的孩子,狐狸微微點了點頭,小小的狐狸樣的孩子便毫不懷念地,從自己手上溜去了狐狸爹爹身邊。
就像自己的那個男孩子。
都去了那人身邊。
狐狸隨身帶著一隻很大的箱子,那形狀,與其說像是箱子不如說是……
那個詞太冰冷,天天甚至無法容忍那個念頭出現在自己腦中一刻!
「那人呢?」這句話,天天始終沒有問出口,不敢問,不能問。
就這樣痴痴地,盯著那個箱子,天天看著箱子周圍漸漸起了一道白光,連同箱子旁邊的狐狸,狐狸小小的身影便漸漸隱沒在那白光之間……
白光隱沒的時刻,天天看到了那人,高大英武的那人,臉上掛著的,分明是平時自己熟悉的灑脫笑容,左邊嘴角微微揚起二十度,不可信的笑容。
那人笑著開口,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麼話,可是天天卻無論如何聽不到。
踉踉蹌蹌衝過去,卻只有摸不到的白光!
「連環!」再也忍不住,天天跪在了地上,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自己一直想這麼稱呼他的,不是仇將軍,不是弟弟,就是連環。
可是自己總也沒有說出口。
該死的沒有說出口!
壞壞的笑容卻不見,唇角微舒,那人臉上隨即浮現的是另一種微笑。有點縱容,有點無奈……
薄薄的嘴唇又開了開,這回男人的嘴形天天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長久以來,謝謝你,對不起。
那人分明是那樣說的。
那人說完就笑了,一直到白光徹底消失之前,一直是那樣地微笑。微笑著看著自己。
於是,天天也笑了。
是了,不能喜歡,自己求的也無非是個感謝了,那人都知道了,不是?
那人什麼都知道了……
真好。
淚水未乾,天天臉上卻多了笑容。
就像第一次初見那樣,男孩對自己說的那樣,怔怔看著那最後的白光,天天溫柔地笑了,淡淡曰;「連環,回家吧。」
番外:去年今日歌吹
一切源於那一腳。
雖然已是初夏,但是山上的冷空氣還是讓人顫巍巍,半夜三更不睡覺,點著燈籠,杵在山頭美麗「凍」人黃袍招展的,正是大晟的皇帝陛下。
「朕做了個夢,伴隨著美麗的日出,有位美麗的姑娘沖朕翩翩走來,那一定是朕的命定之人!所以……」
所以大晟一眾官員就抱著或許拍馬屁,或者不放心,或者看熱鬧的心情,陪聖上迎風招展來了。
一片哈欠聲中精神奕奕,不時警惕地看著四周的精壯男人,自然是不放心表哥陪過來的仇連環,而後面軟呢小轎內閒閒坐著的,就是來看熱鬧的花宋眠花相爺。
恨恨地看著轎內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打哈欠、時不時沖自己懶懶一笑的美人,仇連環皺者眉向對方走了過去,正要提點對方注意一下的時候,忽然一聲巨響……
仇連環急忙轉身,擠進了前方被眾人團團圍住的地方。
「怎麼了?皇上沒事吧?」仇連環焦急地問道,然後看到周圍一群人尷尬惶恐的神色,心裡更是感覺大事不好。
「皇上、皇上剛才問過時辰發覺即將日出,過於激動就往地上跺了一腳,這一腳……」
旁邊皇上的隨侍訥訥地說,隨著對方惶恐的目光,仇連環將視線移向地上那個烏黑的洞。
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一個人漏下去。
「皇上掉下去有說什麼沒有?」板著臉,仇連環面無表情地問道。
「……哎喲。」旁邊安靜了一會兒,隨即一個小小的聲音。
「哎喲你個頭!我問你皇上掉進去之後還能不能說話,有沒有說什麼?要如實回答!」不耐煩地,仇連環對著說話的那人大吼,然後……
「萬歲爺他老人家掉下去是說話了,說的就是這句啊……」
「啊?」
「萬歲爺他老人家就說了『哎、喲——』這一句話啊!」
聽著小隨侍委屈的聲音,仇連環的臉色頓時變得和地上那個黑洞一樣黑。
這廂仇連環正在緊張,那廂卻有人噗哧笑了出來,面色一沉,仇連環將頭轉向身後,果然,笑聲的主人不是自己的死對頭花宋眠是誰?
仇連環的臉色於是更不好。
「笑什麼笑?萬歲爺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這種時候你還笑得出來?到時候萬歲有個好歹,唯你是問!」情急之下,仇連環狠狠地揪住了花宋眠的前襟,正要繼續說點什麼,忽然……
「轟隆!」
巨響過去,盯著地上又擴大了一些的黑洞,眾位大臣面面相覷。
趴在黑洞邊緣,剛才那個隨侍小心翼翼地向裡面聽去。
「聽到什麼沒有?」
「哎喲……哎喲……」
「啊?」
「裡面……仇將軍和花相爺說,『哎……喲……』……」
伴隨著小隨侍小聲地匯報,天空適時灑了幾個小雨點,頃刻,傾盆大雨。
豆大的雨點,宣告了皇上日出山上會佳人的美夢的徹底告終!
呻吟著,仇連環皺著眉從黑暗中醒來,劈啪的雨點從上面砸下來,外面和裡面一樣黑,判斷不出來距離。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卻不覺得疼痛,自己是皮粗肉厚還是怎的……
心裡想著,仇連環撐起身子,卻被掌下那柔中帶剛的溫暖觸感嚇了一跳!
自己砸到人身上了!
難怪自己不疼……
忽然想起來先於自己掉下去的皇上,仇連環大驚失色,伸手向那人身上摸去。
胸口、肩膀、脖子,臉頰……
皇上表兄的臉蛋有這麼細緻麼?居然比自己前天摸過的宛情姑娘還細膩?
不過這五官……摸著摸著,仇連環心裡勾勒出一個不想看到的人臉,臉上浮現一抹黑意的時候,身下的人懶洋洋開口了。
「仇將軍,你摸夠了沒有?要收費用的……」
一句話,仇連環坐在對方腰上呆住了。
尷尬地從對方身上爬下來,仇連環試圖用尋找皇上這件事,忘掉剛才的丟人場面。
「皇上!皇上?」試探地叫著皇上,可是卻沒有任何回音。
這裡像是一個洞穴,黑黝黝地不見任何光明。正在焦急,忽然一雙冰涼的手摸入了自己胸前,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推開對方,眼前卻忽然一道火光。
花宋眠盈盈笑著的秀麗臉孔,隨即出現在那一小簇火光背後。
「傻瓜,你自個兒一向將火摺子放在左胸前的,這都忘了不成?」
「是了,火摺子燃不久的,你把你右腿上綁著的小刀借我一下好麼?」
「你袖裡前天冬香樓里姑娘給的香囊還有麼?那裡面是火蟲花的糙籽,可以做燃料的。」
「對了,你袖子給我一條。」
目瞪口呆,仇連環只能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從自己懷裡取走了火摺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一邊詢問,一邊從自己綁腿處拿走了隨身匕首,目瞪口呆地看著看似文弱的對方快、狠、准地,從地上了一節朽木頭砍了一塊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從自己懷裡,拿走冬香樓名jì前天送自己親手製作的香囊,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笑著削了自己的袖管,然後……
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用上述東西,組合起了一個小小的火把。
花宋眠做得很好,又快又好,不愧是美人,連火把都做得比別人好看,未了看到自己還在發呆,花宋眠甚至用剩下的木料雕了一朵海棠花出來……
「喜歡麼?」將雕好的木頭海棠在自己眼前一晃,花宋眠笑意盈盈。
修眉端鼻,薄唇淺笑,倒映在眼內的火光柔柔瑩然。
「送你吧。」笑了笑,將小小的木花置入仇連環掌內,花宋眠隨即揚起火把開始四處查看。
皺著眉跟著對方團團看,仇連環一臉黑線。仇連環現在腦中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
那狐狸怎麼知道自己什麼東西放哪裡的?
火摺子也就罷了,那匕首還有那香囊……
仇連環想不出若是敵人知道了會有什麼結果,一時,仇連環竟有了一種「幸好是花宋眠知道」的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剛剛出現,就被仇連環拍著臉頰打散。
「呸呸!眼下太平盛世,那狐狸不就是你最大的敵人麼?」
正拍打著,卻見前方那人亭亭站住,「有蚊子麼?看你拍的……快點過來,這裡好像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