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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暇回頭去看,悶著頭往前走。
霍容與看了眼莫玄,又看了秦楚青兩眼,眸中神色愈發幽暗起來。
他負手跟在秦楚青的身後,由著她默默想著事情,無意識地四處亂走著。看到有刑部官員過來,他只抬手示意他們無需出聲、無需行禮,也不去提醒秦楚青,任由她繼續‘閒晃’。只是目光總是凝在她的身上,細細觀察著。
終於,秦楚青暗嘆一口氣,眼裡漸漸恢復了清明。一抬頭,才發現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緩了緩神,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刑部。因為有霍容與跟著,她十分放心,就沒有多去細想身處何處。卻不料,到了這個地方來。
回頭望向霍容與,秦楚青正準備笑著問他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走到了這裡,就見霍容與神色冷凝地開了口。
“你,有事瞞著我?”
秦楚青頓了頓,十分誠懇地看著他,“沒有。”
霍容與知她甚深。
細細看了她半晌,他最終愈發確認,“不。你有事瞞著我。”
第140章
雖說秦楚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或許到了某一天,不等自己開口說,霍容與便會發現端倪。但她哪裡想到這麼快就要面對這個問題?
驟一被霍容與問起,她當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但有一點她很肯定,這個時候與他說,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且不說剛剛蘇晚華的那番作態已經讓霍容與厭惡至極。單單霍玉鳴和藍蕊那邊,就還沒查清處理好。更何況那塊地的事情還完全沒有著落?
她不能和他說。
但,她也無法在他面前隨意扯謊。
想了許久,秦楚青最終頷首說道:“是。我確實有事瞞著你。”
霍容與繼續凝視著她。
秦楚青心知他的意思,卻只能搖了搖頭,“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和你說。”
霍容與往前逼近了半步,問道:“為何?”不待秦楚青回答,他已經看清了她眼中的掙扎和為難,心下忽地明了,沉沉問道:“或是與我有關?”
秦楚青別過臉去,並不回答。
但,霍容與心中瞭然。
他抬手為她捋了捋發尾,緩緩說道:“無妨。既是不便說出,那便不說。”他想到一事,頓了頓,又道:“至於莫玄和周地,就先跟在你身邊罷。”
這顯然是已經想明白,秦楚青要了莫玄與周地過來,就是為了查某些事情。
秦楚青知曉自己這樣瞞著,霍容與必然心裡也不好過。但她真的沒做好準備來與他講明這一切,而他,聽了那個消息必然無法保持鎮定。思來想去,秦楚青只得將事情暫且瞞下,歉然地握了握他的手,與他一同並行著往外行去。
霍容與先前有事,只是因了秦楚青突至刑部而特意走了一趟,如今秦楚青歸家,他便沒有同行。
秦楚青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過了申時。先前院子裡的人都在忐忑地等著她回來,一聽到她歸府的消息,就都急急迎了過去。
其中幾人知曉秦楚青此次出行目的,自然不會開口多問。旁的人摸不准王妃這次為何出門,但也不敢衝撞了主子,更是沒有多言,只是悄悄地問煙羅她們幾個為何王妃神色不佳。
煙羅她們尋了幾個藉口本打算隨意搪塞下就也罷了,陳媽媽卻是在旁喝道:“主子的事情怎是你們能夠多管的?一個個的如此清閒,還不趕緊做事了去!”
這一下眾人就都沒敢再多嘴的了。
陳媽媽看了她們一會兒,確認都在認真做事了,這便折轉了回去。正欲往秦楚青的屋裡行,餘光瞧見夏媽媽的身影。側首看過去,才發現夏媽媽在怔怔地望著這邊,神色晦暗不明。
陳媽媽有心想要詢問一二,誰知夏媽媽回過神來後已經自顧自回了屋。陳媽媽心下狐疑一番便也作罷。
秦楚青已然疲累。回了屋子後,稍稍吃了點東西就歪在了榻上準備歇息會兒。
丫鬟們輕手輕腳地收拾著屋裡。待到秦楚青醒來,也差不多到了霍容與將要回來的時辰。丫鬟們這便伺候了秦楚青起身梳洗一番準備用晚膳。
煙雲進屋的時候,又回頭朝院門的方向望了眼。待到煙羅在旁邊喊她了,才回過神來,繼續往裡走。
“做甚麼呢?”煙羅低叱了句,朝秦楚青屋子裡看了眼,見沒人留意這邊,就說道:“太太在等著呢。你還慢吞吞毛手毛腳的。”
“我剛才看著有人在院門外頭來回走來著,”煙雲忍不住又朝那邊望了眼,只是給牆壁所擋,只得作罷,“瞧著那身形,好像是二爺。只是沒進到院子裡來就已經走了。”
“二爺?”煙羅聽聞,驚訝之下沒有多想,當即就撩了帘子朝那邊探了探頭,遙遙地看了眼。空蕩蕩的院門外,哪還有半個人影?想想煙雲剛才的最後那句,估摸著是已經離去。
“不妨事。不見了就不見了。先顧著眼前些罷。”煙柳在旁聽到了,低低說道:“如果不是二爺,你們這樣一驚一乍的,豈不是要驚擾到太太?如果真的是二爺有事要尋太太,明兒早定然會過來。到時候眼睛擦亮點去伺候,便也沒甚大事了。”
幾人又爭執了番,最後認定煙柳這話說得最正確,便也不再繼續糾結,各自去忙手中的事情,準備明日再看。
第二日天一亮,她們在經過院門的時候,就會時不時地瞅上一眼,看看霍玉鳴會不會真的再來這裡。
——雖然未明說,但幾個人都覺得煙雲不會將人認錯。府裡頭統共就那麼幾個主子,若再看不分明,豈不是愚鈍到了極致?應當是霍玉鳴真的過來了,只不過不知因了何事沒有進院子。
看了一個上午,都沒見著人。丫鬟們有些氣餒,頗為懷疑地暗暗思量,難不成真的是煙雲看錯了?不是二爺?
就在大家不再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之時,到了快要到晌午的時候,真被煙羅瞧見了霍玉鳴的身影。
彼時霍玉鳴在院門外躊躇,來回踱了十幾遍。煙羅就貼著院門旁的牆壁,一趟一趟地數著。
陳媽媽從夏媽媽的屋裡出來,剛好瞧見了煙羅鬼鬼祟祟斜著眼睛瞥外面的樣子,當即揚聲呵斥道:“你在做甚麼!”
結果煙羅沒被嚇到,反而驚動了外頭的霍玉鳴。
眼看著霍玉鳴一個轉身準備離去,煙羅忙急急慌慌朝他跑了過去,顧不上尊卑禮法了,橫著手臂就將他攔了下來。這一瞅,她頓時一驚。
先前的霍玉鳴一直是俊朗帶笑的模樣,就算是生氣,也是朝氣勃勃的。她幾時見過這位小爺是這副模樣?
——精神萎靡眼神渙散,眼眶四周凹著,發著淡淡的青黑色。唇色再不似先前的潤紅,極淡,隱隱地透著蒼白。
若以往被個丫鬟這樣盯著,霍玉鳴怕是早就惱了。真的氣極,掏鞭子都有可能。
偏偏煙羅這次驚詫之下望了很久,他卻依然沒有太大的動作。只神色淡漠地看著煙羅,腳下動了動,就要朝一旁走去。好似擋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擋路的一塊巨石。
霍玉鳴拖沓的步子影響了他的行動。在繞過去的時候,就不小心地碰了下煙羅的手臂。
煙羅驟然回神。
察覺霍玉鳴不對勁的她,下定決心‘一錯再錯’,甚麼也不顧,立刻拉了霍玉鳴說道:“二爺可是來尋太太的?太太正在屋裡等著呢,二爺現在就可過去。”
說著,也不讓人通稟了,直愣愣地拽著霍玉鳴就朝里走。
這一拉,她心下又是一驚。
多年練武的二爺,怎麼瘦成了這副模樣?再不敢大意,拼命給過來攔阻呵斥的陳媽媽使眼色,示意陳媽媽快去稟了太太。
陳媽媽望了霍玉鳴一眼,有些明白過來煙羅的顧忌。也不再耽擱,當即急急朝著秦楚青的屋子走去。
秦楚青正在翻看著這幾日的帳簿。
自從金媽媽和何媽媽被趕出府後,府里的帳目反倒是明朗了許多。外院的開銷關係到兵士,秦楚青沒打算太多過問,交給府內總管繼續負責。但內宅的這些帳目,她卻準備親自將其捋順。雖說這樣會耗費許多心神,但這樣才能心中有底。
聽了陳媽媽急匆匆的話語時,秦楚青還有些不甚明了。眼睛盯著帳簿,口中問道:“他來了?那讓他進來罷。”
陳媽媽見秦楚青只聽到了霍玉鳴過來,未曾聽清自己說的霍玉鳴的狀況,也有些急了。趕緊補充。誰知剛開了個頭兒,那邊煙羅已經將人“請”了過來,甚至還幫忙撩起了帘子。
秦楚青這便抬起頭來望了過去。只一眼,掀著書頁的手指便動彈不得了。不是被嚇得,而是被驚到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霍玉鳴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你怎麼了?”她忙迎了過去,讓人將霍玉鳴扶在了椅子上坐下,“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樣?”那麼憔悴。
霍玉鳴低著頭不說話,只朝著屋裡的煙羅和陳媽媽看了眼。
秦楚青會意,將兩人盡數遣了出去,又將先前的話問了一遍。
霍玉鳴依然不開口。只微微垂著雙眸,盯著腳前的地面,怔怔地發呆。
秦楚青也無奈。看他精神不濟,似是十分疲憊,就親自端了杯熱茶過去。
將茶盞擱下後,秦楚青本打算回到座位上繼續翻閱剛才的帳簿。走到椅子邊上扶了扶手正欲落座,霍玉鳴那邊終於傳來了些微的響動。雖小,卻真真實實存在。
“你這裡有吃的嗎?我餓了。”霍玉鳴如此說道。
少年的聲音帶著疲憊,還有點點的委屈。
秦楚青看他瘦得青筋都開始凸顯,就故作鎮定地道了聲“好”。又揚聲喚人來端東西。
在屋裡的秦楚青和霍玉鳴是叔嫂關係,兩人單獨同處一室說不過去。陳媽媽她們雖退了出去,卻沒關上房門,只是離得屋子很遠。兩人在屋裡說甚麼,她和丫鬟們都聽不清。但裡面若是有任何不妥,她們就會及時衝過來。
如今秦楚青放高了聲音來說,她們倒也聽見了。外面的人就都準備起來,打算捧來今天做的最漂亮最美味的食物。
誰知霍玉鳴見到秦楚青將事情吩咐了下去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不是歡喜,而是急急走到門口,砰地下將門關上了。又將後背靠在門上,警惕而緊張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陳媽媽不明所以,大聲詢問著,聲音在門外迴響。
秦楚青看了看霍玉鳴的神色,輕聲說了兩句話示意他放鬆。又放開聲音朝著外面說道:“無需擔心。我們有要事相商。你們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