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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憧憧,所落之處忽明忽暗,女孩兒的面容看不甚清。
但就這般,依然讓霍玉殊忍不住駐足,看了許久。神色專注且認真。
偶有人從旁經過,想要向他行禮問安,都被旁邊的林公公給阻了,擺擺手示意不要打擾。
秦楚青正兀自想著今日的事情,忽然胳膊被人晃了晃,這才驀然驚醒。
她有些疑惑地抬眼去看,楚新婷卻歪了歪頭,朝她的側後方示意了下。
“哎……我瞧著陛下好像在看你?”
秦楚青回首望過去,這才發現了不遠處的紫衣少年。
此時的他面容沉靜,半點笑容也不帶,比起平日裡,少了一份肆意與不羈,多了一份沉穩和從容。
四目相對,秦楚青還未來得及起身,霍玉殊已經大跨著步子行了過來。
旁邊的張逢英和楚新婷對視一眼,趕緊齊齊站起身來。霍玉殊一走進,便急忙行禮。
秦楚青亦是如此,卻被霍玉殊伸手扶了起來。
“阿青今日來得倒早。”霍玉殊彎了眉眼和她笑說了句,這才讓張逢英和楚新婷起了身,又轉而與秦楚青道:“居然比我都來得早上許多。”
說著,他自顧自在樹下石凳上坐好,又拉了秦楚青同坐。
今日賓客眾多,兩人就算再熟稔,秦楚青也不好當著旁人的面在霍玉殊跟前表現得太過隨意,就抽出手來,搖了搖頭。
霍玉殊一下子笑容盡斂,陰沉沉地望著她,半晌也不說話。
楚新婷生怕秦楚青受難為,上前半步就要幫她說話,被旁邊的張逢英一把拉住,輕輕搖了搖頭。
楚新婷看霍玉殊那模樣,只當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的皇帝又要尋人晦氣了,哪還顧得上理會張逢英?當即用力掙脫開來,大跨著步子就要跑到秦楚青身側為她說話。
就在她再邁一步就要成事的時候,林公公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的身旁,身子一閃,竟是攔在了她的前面。
楚新婷心中太過擔憂,故而對攔路之人生出惱意。
她正要發火,不料卻聽到不遠處霍玉殊說道:“你這姐姐倒是很護著你。”
話語中竟是帶了幾分笑意。
楚新婷有些反應不過來,抬眼去看,才發現霍玉殊真的在笑。
腳步稍慢的張逢英這才趕了過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後拖了好幾步。
兩人剛一停下來,楚新婷這才怔怔回了神,扭頭與張逢英輕聲道:“哎……陛下真的是……”
喜怒不定啊!
張逢英被她這思維直愣愣的模樣給逗樂了,生怕她再做出甚麼過火的事情來,忙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阿青。想想陛下剛才為何生氣,您就知道她無礙了。”
陛下為何生氣?
楚新婷思量了半晌,有些明白了張逢英的意思。
——霍玉殊是因為秦楚青不肯坐在他的身邊而動怒的。
既然如此……他那麼想讓秦楚青坐在他身邊,應當是很重視她才對。
這樣一想,楚新婷好歹鬆了口氣。可轉念考慮了下,又有些擔憂起來。
雖說不用憂心阿青的安危了,可被這麼個脾氣不定的傢伙給盯上,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張逢英看出她心中的憂慮,就也不提甚麼要不要先行離去的話來,而是指了旁邊一處jú花叢,說道:“既是無事,不如去那邊賞花罷。”
這裡地勢開闊,站在那花壇旁,依然能將樹下的情形看清楚。
楚新婷在兩處之間來回看了好半晌,確定這一點後,這才放了心,點點頭,與張逢英相攜著朝那邊行去。
待到兩個女孩兒走遠了些,霍玉殊方才輕笑著說道:“那是楚家的姑娘?倒是不錯。”
秦楚青沒好氣地睨了他一樣,又淺淺笑了,說道:“新婷是很好。”
霍玉殊看著她的笑顏,撫了撫左手拇指處,微微一嘆。欲言又止了下,最終卻是笑言道:“聽說她和你兄長關係不錯?”說罷,半眯著眼勾了勾唇角,“怎麼樣,要不要朕給你家賜道聖旨?”
雖然聽上去這話說得好像是他想要撮合秦正寧與楚新婷一般,要給二人賜婚。但,他說後面那句話的時候,並未說是給誰‘賜道聖旨’。
秦楚青和他交鋒多年,怎會被他唬了去?
當即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要。”
霍玉殊本也有了心理準備,但被她這樣一拒,臉上的笑還是有些掛不住。
林公公本在一旁躬身立著,見狀趕緊上前。也不去霍玉殊那兒,只管朝著秦楚青身側去,賠笑著說道:“秦大人本就是侍書女官,陪伴陛下的時候,同案讀書也是使得的。況且,普天之下,陛下的話便是聖旨。既然如此,姑娘遵從了,又有何不妥?”
他這句話說得委婉。
其實是,霍玉殊做事素來憑自己的喜好。想怎樣,便是怎樣。
就算旁人看見秦楚青坐在霍玉殊旁邊,旁人見了,也只當是皇帝陛下心血來cháo非要人這樣坐著,斷不會想到其他。
林公公這般說完,便朝霍玉殊旁邊的石凳作了個‘請’的手勢。
這就是舊話重提,又要秦楚青坐到霍玉殊的身邊了。
秦楚青看了看霍玉殊的臉色,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將他惹急了。考慮了下,終是在旁坐了下去。卻並未去坐林公公指的那個和霍玉殊挨得近的,而是擇了個離得稍微遠些的石凳。
雖然如此,但看到她此刻在這件事上妥協了下,霍玉殊的臉色好歹過得去了。
秦楚青看他唇角漸漸又浮上了笑意,頗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低聲腹誹道:“真跟個孩子似的。”
霍玉殊聽了,卻不著惱,反而有些樂了,“還不是因為你不理我,我無奈之下只得如此?如果你肯待我和待他那樣好,我肯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霍玉殊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只是這話題素來沒法多談,自然沒人挑破,也沒人繼續下去。
看了看不遠處的楚新婷,見她時不時警惕地望著這邊,霍玉殊當先主動轉了話題,“先前看你的模樣,似是專程留在此處等我。為的甚麼?”
秦楚青也不答話,只側首定定望著他。
霍玉殊先前還輕笑著,見她這般篤定的模樣,唇畔的笑意就一點點地收斂了起來。
“你知道了。”他十分肯定地說道:“他將那件事情告訴你了。”
秦楚青也不回答他,只淡淡地笑了下,轉而問道:“你打算如何?”
“還能怎麼樣?走一步是一步罷。”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秦楚青知曉他定然做了自己的安排。
果不其然。下一瞬,霍玉殊就又笑了,“你也不必緊張。我和他都不是傻子,當然會做妥當的安排。不過……”
他往秦楚青那邊探了探身,“聽說這次是四衛將你送來的?他怎麼說?”
秦楚青沒料到他忽然就問到這上面來,頓了頓,道:“讓我守在你身邊護著你。所以給了我一些東西傍身。”
“讓你保護我?他?”
霍玉殊不敢置信地反問了句,繼而拍案大笑。
“你還真信了他的鬼話?他讓你來我這兒,肯定不是讓你來護著我的罷。更大的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知曉他會拼盡全力護好阿青,所以,那人才會讓阿青來他身邊。
思及此,霍玉殊搖頭苦笑。
今日之事,不定之數甚多。他的身邊最是危險。就算拼盡全力,誰又能防得了所有變數呢?
他輕叩著桌案,雖然有些不舍,最終還是說道:“阿青還是跟著楚家姑娘罷。我相信,她也會盡力護好你的。”
楚家張家世代為將,楚新婷和張逢英在女孩兒里算是功夫很好的了。
特別是楚新婷。
這姑娘素來行事張揚,被不少人看不慣。旁人找她比試的事情不少,時常挑釁她和她打鬥的人也從來沒少過。
到最後,那些人沒占了什麼便宜去,楚新婷卻收穫了無數個手下敗將。
也正因了這些事情,又有更多的人去說楚新婷的不好,這才惹得愈發沒人敢去楚家求娶。
秦楚青知曉霍玉殊素來不是迂腐之人。
聽到他對楚新婷滿是信任和讚賞,秦楚青也不由得心情好了些許。
但他所說之事,她不甚贊同。想了想,還是說道:“我與你一起罷。好歹有個照應。”
雖說現在她的功夫大不如以往,但是,很多東西都是深入骨髓,永生永世都忘記不了的。
到了關鍵的時刻,以她的能力,護他脫險應該沒太大問題。
霍玉殊依然拒絕了,“他現在忙著布置相應事宜,顧及不到你,所以無奈之下才讓你到我這裡。”
他雙目淡然地掃視了下四周,口唇微動,用極低的聲音在秦楚青耳邊說道:“雖然我手底下人不少,但,他們是我的死士。就算是有我的命令,到了關鍵時刻,他們依然會選擇放棄你。阿青,別讓我太擔心你。”
……
楚新婷和張逢英被林公公請回來的時候,就見秦楚青和霍玉殊兩個人正輕聲談笑。
口中說著的,好似是霍玉殊這幾日正讀著的一本書。
秦楚青被霍玉殊賜予的官職便是“侍書女官”。平日裡的事務,好像就是伺候他讀讀書、寫寫字。
這般的話題,顯然很是符合這些。
楚新婷和張逢英便也不多想。
兩個人在旁靜候了片刻,霍玉殊忽地抬了眼,笑問楚新婷道:“聽說你們剛才遇到蘇文珺她們了?可知她們要去甚麼地方麼?”
楚新婷回想了下,說道:“我記得王嫣然好像提過一句。她們要先去比試廚藝的地方。是了,應當就是那裡了。”
霍玉殊頷首贊道:“楚姑娘好記憶力。比你這個傻乎乎的妹子來,可是強上許多。”
秦楚青抬眼看了他一眼。
霍玉殊絲毫不為之所動。
楚新婷哈哈大笑,“阿青有時候是有些呆呆的,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模樣。所以我總怕她吃虧。”
“那我就將她交給你了。”霍玉殊拉起秦楚青,將她的手放到楚新婷的手中,“今日人多,頗為雜亂。楚姑娘一定要守好她。知道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收起了慣有的笑容。以極其鄭重和認真的語氣和楚新婷說著,帝王的氣勢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