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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謙推辭不下,只得收下。
這段日子裡,秦楚青和陳媽媽攬去了幾乎全部的府內事務,好讓常姨娘能夠安心照料秦正陽。
秦立語未曾看到秦正陽的傷口。但看一家人緊張的模樣,知曉定然頗重,很是仔細地盯著廚里,每日裡讓人熬著藥膳。
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秦正陽恢復得很快。
如今秦楚青已然歸家,秦立語也掛念著自己家裡,在這裡不過又多逗留了七八日便離去。
不過,在秦立語留京的這段時日內,她可是幫了大忙,辦成了兩件大事。
其一,便是將秦楚青的親事定了下來。
秦楚青的親事,因了寧王府閉門,寧王妃沒能繼續‘幫忙’。霍容與便正式請了孟大學士的太太來做媒,將他和秦楚青的事情定了下來。
孟太太與寧王妃私交甚篤。先前她便知曉兩個孩子的事情,只是個中細節不甚清楚。後來王府大門緊閉,寧王妃不方便出門去,專程親手寫了信交予孟太太,托她促成此事。
秦立謙年少的時候,曾經在孟大學士門下學過功課。
先前他就決定了不在親事上為難霍容與,如今遇到孟太太前來,他自然更不敢怠慢,很順利地將此事應了下來。
王府那邊表了態,伯府這頭,秦立謙就去請了禮部林侍郎的太太。
林太太和孟太太兩個媒人一道說合著,給秦立語和敬王府的太妃蘇晚華牽線,讓兩家人好生聊了聊。
蘇晚華自蘇國公府出事後,心情甚好。見到秦立語,即便沒甚大笑臉,好歹也是以禮相待,說什麼刻薄話出來。且,很是慡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秦立語印象里的蘇晚華脾氣頗為怪異,見她如此直截了當地答應下來,雖疑惑,倒也高興。兩人將該走的過場走完,只待納徵後,親事就徹底沒了顧慮。
秦立語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將秦正寧的親事定了下來。
去楚家見楚太太的時候,秦立語還很是忐忑的。畢竟秦楚氏還在的時候,秦立語和她的關係算不得很近。因此,與楚太太也不太熟絡。
她倒不是怕和楚太太鬧僵。已經關係冷了那麼多年了,想更冷,怕是也難了。
她是怕因了她的關係而搞砸了孩子的喜事,那可就麻煩了。
誰知楚太太一聽到秦立語的來意後,當即就徹底愣住了。然後不敢置信地細細問起這事兒的細節來。
秦立語知曉往年都是自己的態度不好。秦楚氏和楚太太倒不是先給人擺臉色的性子,就按捺住心裡頭的所有思緒,將來意好好說了。
楚太太本也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秦立語的態度和善了,她便也柔緩地說話。
兩人相安無事,誰也沒再提及往年那些不快。只就著孩子們的事情,細細商議一番。而後兩家再各自尋了媒人,將此事挑明。
自從聽了三哥三嫂的話後知曉了當年之事的真實情形,秦立語一直心存愧疚。離開之前能夠幫上伯府的忙,她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
只不過有一事她一直惦記著,沒和大哥直言。思量了許久,終於在臨行前,決定下來要和秦立謙挑明。
當時秦立謙正在為秦正陽的好轉而高興。聽說妹妹要找他,也沒多想。從小兒子的院子裡走出來立刻就去了秦立語那邊。
看著大哥臉上滿足的笑容,秦立語就覺得下面的話有些難以開口。但既已決定了,比如要說出來。
故而兄妹倆說了些話後,她尋機將事情挑明:“伯府沒個女主人到底不太行。大哥莫要只顧著兒女的事情,卻獨獨忘了自己。”
她這話說得頗為明白了。
顯然是憂心秦立謙,讓秦立謙多想想自己,可以考慮下娶繼室的事情。
秦立語雖有心相幫,到底遠離京城。這次若不是機緣巧合,就算有心相幫,兩個孩子的親事怕是也沒機會插手。
秦立謙聽了她的話,有喜有憂。
喜的是妹妹顯然是真的在替他著急。不然的話,哪有妹妹當面開口說起兄長親事的?
他很高興。
但,另外一方面,妹妹的這個提議,他不準備接受。
怎麼和秦立語說明白,這是他比較頭疼的。
——他很滿足現在的日子。
兒女懂事聽話,家中萬事不愁。弟弟和妹妹如今也回心轉意。他再沒甚可求的了。若要家裡再突兀多個女子,怕是生活又要被打亂。得不償失。
兩人各執一詞,互相勸解。
到最後,雖說兄妹倆依然沒有達成共識,但秦立語尊重兄長的決定。既然他覺得現狀極好,便沒再多問。
寧王府出事後,敬王乘勝追擊,在各地急速收網,將燕王一黨分布在旁處的餘孽盡數拿下。
隨著秦正陽的傷勢一日日好起來、秦楚兩家、霍秦兩家的親事都已定下,燕王案也審查判決完畢。
在此事上牽連甚大的蘇、王兩家,因著和燕王一同謀劃,最終逃脫不過。
霍玉殊並未施行誅五族,但蘇、王兩家的男子,盡皆秋後問斬。女子充入教坊司。
當年風光無限的兩大世家,不過幾個月間便已坍塌。令人不勝唏噓。
得知此事後,原蘇國公府的三姑太太蘇晚芳又來了京城。
秦楚青是在一次出門挑首飾的時候遇到她的。
當時將要進店鋪前,旁邊煙柳悄聲喚了秦楚青一句,說是街角處的那個好似一位故人。
秦楚青本未太放在心上。畢竟京城之中的氏族官家女眷都多有往來,出行的時候碰上幾位,實屬尋常。於是不過往那邊瞥了一眼。
初時這一眼還未覺得甚麼,回身過來細想,卻是震驚不已。再次回過頭去,朝著街角處仔細打量了片刻。
那裡立著一位婦人。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年過花甲的老人。總覺得有些眼熟。細細去看,才發現竟然是蘇家的三姑太太蘇晚芳。
思及初次遇到蘇晚芳,蘇家三姑太太打扮體面神色和藹,通身上下都透著官家夫人的端莊氣度。
而後蘇家被投入監牢,蘇晚芳來尋秦楚青,神色間已然疲憊不堪。
但還不至於到了如今這副模樣。
現今的蘇晚芳,鬢髮花白容色蒼老。眼角唇畔添了許多皺紋,眼窩深陷,顴骨處甚至還多了幾塊黃斑。
秦楚青這是頭一次看到一位算得上熟悉的長輩在短短時日內便蒼老下來。
她在這邊打量對方,對方在轉眸來回看時,亦是看到了她。
兩人不由自主朝著對方行去,在街旁相遇。稍微商議一兩句,便共同走到了一棵大樹下的陰涼處。
蘇晚芳看著秦楚青,顯出老態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來。
“聽說你和容與的事情已經定下了?”
秦楚青頷首道了聲“是”。對著這樣強顏歡笑的蘇晚芳,到底是笑不出來,便輕聲說道:“伯母如今可有落腳的地方?”
蘇晚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本可以去友人家中借住。只是……罷了。倒不如在酒樓中更為方便。”
她深深哀嘆著將話語掐斷,但秦楚青知道她未盡之言。
如今蘇府出事,又是因了謀逆這樣的大罪,旁人都對蘇家留下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更何況,蘇晚芳離京多年,早已物是人非。當初國公府尚在時,她來京時候來往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和蘇國公府相熟的,卻並非是與她個人私交甚篤。
秦楚青考慮了下,雖然知曉自己一旦提出來,父兄他們皆不會表示反對,但她不希望因了自己的一個打算而讓家人為難,終究沒有提出讓蘇晚芳去明遠伯府去住這樣的話語。
不過蘇晚芳如今的處境,卻是她不想看到的。
對著這樣一位已經哀傷到極致、無奈到極致的長輩,她考慮過後,終究無法坐視不理。
問過蘇晚芳帶來的僕從多少、車馬多少後,秦楚青帶著蘇晚芳,去到她名下的一處酒樓,將她們一行人安頓在了那裡。
“伯母只管在這裡住著。是自家的地方,若有住不習慣、吃不習慣的,儘管說出來,吩咐他們去。”秦楚青如此與她說了後,便喚了店中掌柜來,細細與他叮囑了番。
蘇晚芳發現,秦楚青與掌柜說起的,竟是她慣愛吃的口味。
久離京城,她的口味已和當年發生了巨大的差別。顯然是秦楚青先前留意到了,此刻便說與掌柜的聽,生怕她在這邊吃不習慣。
其實蘇晚芳方才就留意到了,秦楚青在附近選了片刻,最終還是挑了這一處在交通便利之地又較為僻靜的酒樓將她帶來。
仔細想想,住在這裡,能夠少碰到些往日的熟人,但多走幾步路,便是熱鬧繁華處,無論做甚麼,都十分便利。
如今又特意吩咐下去這些……
“多謝了。”蘇晚芳握了秦楚青的手,半晌後,哀嘆一聲,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秦楚青知道這個時候與她說甚麼都是多餘的,根本無法真正安慰到她。於是陪她說了一下午的話後,便離去了。
只是接下來的日子裡,秦楚青分別尋了霍容與和霍玉殊,將蘇晚芳到來的事情告訴了他們、給二人留下了她的地址。又將她想要見家人一面的願望說與他們聽。
——事已至此,蘇家眼看著就要覆沒,如何處理此事已不是她能做決定的。要不要讓蘇晚芳見上這一面、能不能讓蘇晚芳見上這一面,需得那兄弟倆自行決定。
往後的日子裡,一直到蘇晚芳離去,秦楚青都沒再多過問此事。只是時不時地過去看看,問問掌柜蘇晚芳的近況。除去和蘇家有關的外,有甚需要處理之處,她能幫的也就幫了。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到了年關。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的事情。
明遠伯府自然也裝扮了起來。處處洋溢著喜樂的氣氛,人人的面上都帶著滿足的笑意,讓人隻身處其中,就不由自主露出笑來。
秦正陽此時也已基本痊癒。於先生已經開始讓他練些簡單的拳法,但是一旦發現他想像先前健康時那般狠練、猛練,於先生便是頭一個不答應的了。
“少年人肯干是好事。但過猶不及。如今身子還有些許不妥之處,斷不能這樣隨意妄為。不然的話,觸動傷口,怕是追悔莫及,又要花費更多時日來康復。”
先生說的字字句句都在理,秦正陽無奈,只得聽從。
只是憋了許久,他早已閒不住。就不時地在院子裡亂晃,看看哪裡需要搭一把手,就上前去幫個忙。
這一天秦楚青正在屋裡挑選過年時候穿的衣裳,秦正陽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