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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秦楚青不怕他。

    能因著一個父親的心愿而將自己的東西好心贈與的,再怎麼說,心地也不會太差。

    而且,聽口音,他也不是本地人?

    應當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罷。這句話,或許也是隨口一問的。

    嗯……誰寫的?

    秦楚青垂眸望了望自己指尖。

    纖細嬌嫩。這樣閨閣女子的手,是要寫簪花小楷的。

    於是毫不猶豫地扯謊,隔著車前帘子指向霍玉鳴的方向,“他!”

    霍玉鳴雖未回頭,卻恍然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誰。似是被那無形的氣流所擊到,忍不住渾身僵硬。

    “哦?”霍容與聽了秦楚青的話後,轉眸望向霍玉鳴,唇角居然帶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淺淡笑意,“你寫的?”

    霍玉鳴被自家大哥這麼一盯,再看他這麼一笑,頓覺一股子強大的徹骨冷意劈頭蓋臉地強勢襲了下來,脊背上的冷汗瞬間迸發,濕透了衣衫。

    本欲開口提醒秦楚青,被霍容與淡淡地掃了一眼,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容與很是滿意他的表現,微微頷首。復又望向秦楚青,定定看著她澄澈的雙眸,緩緩地再次開了口:“他寫的?”

    秦楚青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這人太過捉摸不透。

    見都沒見過,卻總有種熟悉的感覺。明明是個極致冷清的人,偏偏眼神和語氣中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真是見鬼了。

    她想看看霍玉鳴什麼反應,也好知曉要不要收回先前那句話。

    可霍玉鳴脊背挺直地看著前方,根本不曾理會她這邊,她也無奈。衡量片刻,只能模稜兩可地“唔”了聲,反問道:“是也罷,不是也罷,我為何要告訴你?”

    說著,又往前一指,“我們的馬,你打算怎麼賠?”

    霍容與勾了勾唇角,笑了。

    霍玉鳴和莫天看見他的笑容,駭得心臟狂跳。忙把手往衣裳上蹭了蹭,好擦去手心裡不住往外冒的汗,努力穩住心神。

    那些癱坐在地上的人則不住往後挪,似是要離霍容與更遠一般。

    秦楚青望望四周,不曉得這些人在恐懼什麼。

    看上去他性子偏冷。可是這麼一笑,卻帶出幾縷溫情。

    而且,明明笑了後更好看些。有那麼可怕麼?

    霍容與看著她渾然不覺的模樣,握著摺扇的手再次微微顫抖。

    ——沙場征戰多年,身上帶著的殺意與血氣早已深入骨髓,根本無法抹殺。

    能無視這些與他談笑風生的,這世上根本就沒幾個人。

    而她,當年也是……

    思及此,霍容與心神劇震,忙轉過身子,捏緊還在手中的紙張,說道:“馬稍後就會醒。止住你們的行動,不過是怕你們惹上更多事。這些人,我帶走了。”

    說罷,當先朝前行去。

    生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多一份期盼。

    秦楚青怔了一瞬明白過來他說的是那些惡人,不太放心,揚聲問道:“你要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

    “官府。”

    “可是官府那些人……”能懲治好這幾個惡人嗎?

    她話未說完,欲言又止。

    霍容與卻似明白她未盡之言一般,淡淡地道:“有我在,必然無礙。”

    秦楚青狐疑地打量著他,不明白他這份篤定從何而來。

    她正暗自思量著,誰知霍容與忽地回首望了一眼,正好與她不確定的目光相撞。

    他微微蹙眉,秦楚青乾笑一聲,索性縮回了身子好生在車裡窩著了。

    霍玉鳴則緊緊盯著那匹馬。瞧著它動了動,又動了動。

    呃……

    醒了?

    霍容與掃視四周,望見旁邊有根繩子。他喚了莫天一聲,用摺扇遙點了下繩子,又指了指刀疤臉。

    莫天會意,緩了緩神,拿著繩子走到刀疤臉身邊,嘿笑道:“來,你帶著這幫子混球,一塊走一趟。”

    刀疤臉低著頭扭來扭去不敢和他對視,卻也十分堅定地不去接那繩子。

    莫天摸著下巴瞅了刀疤臉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你小子有點眼熟啊。”

    聽聞這句話,霍容與側身望向這邊。

    刀疤臉一個激靈。

    雖說他在軍中不過是個小嘍囉中的小嘍囉,但是被審的時候畢竟敬王在場,看了他這麼幾眼。

    敬王過目不忘,偏偏他還長得這麼有特色……

    刀疤臉生怕霍容與想起自己來,再不敢和莫天磨嘰,一把抓起繩子就把自己那幫小弟的手挨個綁住,串成一串。又把末端交到莫天手裡,由著他將自己的手縛住。

    莫天剛拽著這一串人準備離去,就聽後面不遠處傳來了馬車輪子的咕嚕聲。

    看著漸行漸遠的華麗車子,莫天忍不住問道:“主子,今兒不是打算帶二爺走的麼?要不要屬下把他‘請’回來?”

    一陣風吹過,手中的紙張發出輕微的嘩啦聲。

    極小,聽在耳中,卻覺得十分清晰。

    霍容與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眼,暗暗一嘆,淡然說道:“無妨。過幾日再說罷。”

    莫天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講出口。

    他心裡詫異得很。

    主子素來說一不二。觀察了這些時日,又敲定了離開的日子,怎地會一見面後卻突然反悔了?

    這可是奇了。

    ……

    霍玉鳴玩兒命似地抽著馬鞭,速度和力度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

    秦楚青躺在車裡被晃得暈頭轉向,死死抱著靠枕不撒手,揚聲呵斥道:“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霍玉鳴高聲叫道:“追過來了嗎?”

    “誰?”

    一聲‘大哥’剛要出口,霍玉鳴瞬間改了主意,“先前遇到的人!”

    秦楚青揉了揉額角,往後頭看了看,答道:“沒有。”又問:“你怕他?”

    霍玉鳴倏地一拉韁繩,車馬漸漸停了下來。

    他不放心地回頭瞅了瞅,見果真沒人,不由咧嘴笑了。

    開心之下,他顧不得多想,側過身子一下子撩開前面帘子,望向秦楚青,朝她狠狠豎了個拇指,真心誠意地說道:“這世上敢跟大,咳、他扛上的,除了某人,”陛下,“你可是頭一個!”

    說完他才留意到秦楚青的表情。仔細觀察了半晌,慢吞吞問道:“你暈車?”

    “不。”秦楚青咬著牙斷然說道:“只暈過兩回。剛才,和現在。”

    霍玉鳴正苦思她這句是何意時,就聽秦楚青問道:“你認得先前之人?”

    他心中驀地警醒起來,斟酌著說道:“算是……認識吧。”

    他素來傲氣,極少服氣誰。但每每提到那白色錦衣男子,卻是一副極其吃癟的模樣。

    這般詭異的情形讓秦楚青瞬間想到一個可能性,仔細思量了下,有一半的機率自己所想是正確的。

    但看霍玉鳴不想多提,秦楚青就也沒有追問他。只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自顧自將帘子重新扯好,抱著靠枕找個舒服姿勢躺好。

    想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霍玉鳴忽地記起她是大病初癒。莫名有些擔憂,抬指叩了叩車壁,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無礙。”秦楚青的聲音透過帘子傳來,“前行即可。”

    霍玉鳴本是有許多問題想問,此刻卻打消了這個念頭。重新戴好斗笠拉了韁繩,揮鞭繼續向前。

    馬車的咕嚕轉動聲中,身後秦楚青的聲音隱隱傳來:“今日多謝了。改天回了京,我再想辦法好好答謝你。”

    “多大的事兒啊?值當這麼認真答謝麼?”霍玉鳴抽了一鞭子,轉念一想,不對,頓時黑了臉,“你怎麼知道我是京城人的?”

    秦楚青本想著回京後,溜進大將軍府看看有何可以送給他的兵書之類物品,又或者去書坊買些這種書籍過來送他。再思量著敬王府也在京城,故而這般說。

    如今聽他語氣憋悶,秦楚青扶額暗嘆,當真是被晃暈了,竟是忘記了他在刻意隱瞞身份一事。忍不住好笑,隱下一半所想,好生說道:“我是京城人。需得回去後,才能準備謝禮。”

    霍玉鳴這便放了心,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說實話,今日之事霍玉鳴還是有一點點佩服秦楚青的。

    ——敢在他大哥面前扯謊的人,能有幾個活著離開的?

    偏偏秦楚青不只說了假話,而且還是光明正大地睜眼說瞎話。

    結果,奇了!大哥不僅沒和她計較,看到他後竟也沒抓他回去……

    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兩個各自思量間,車子到了秦府。

    秦楚青下車之時,霍玉鳴看看身側之人嬌俏漂亮到極致的模樣,微眯起眼想各種可能性。

    若說美色惑人,其實他是不信的。

    形形色色的各樣美人,大哥哪一種沒見過?卻從未看他對女色動心過。

    那他是為了什麼?

    仔細想想,大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太對勁的……

    那字……

    那字?

    霍玉鳴猛地轉頭,問秦楚青:“那字到底是誰寫的?”

    居然還拿了他來頂缸!

    “自然是寫字之人所寫。”

    “小丫頭年紀小小,鬼主意挺多。”霍玉鳴哼道:“老實交代!到底是誰寫的!”

    秦楚青不欲和個一等兵士計較,卻也懶得和他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聞言慢悠悠答道:“我不問你那人究竟是誰。你也別問我字是誰寫的。兩清。”

    一擊即中,正中霍玉鳴軟肋。

    霍玉鳴步子頓了頓,垂頭喪氣地“哦”了聲。仔細想想,又有些咬牙切齒的著惱。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拿人專拿七寸。

    當真可惡!

    雖有些生氣,可這火氣對著秦楚青,他著實發不出來。悶悶地跟在轎子旁邊,把她送到了垂花門處,兩人就也道了別,各自歸去。

    秦楚青回到自己院子還沒坐下,煙柳就小心翼翼地行了過來,說道:“姑娘,剛剛伯爺發了老大的脾氣,讓您回來後去找他。現在要不要過去?”

    秦楚青在車子上被顛得七葷八素,頭腦發脹。不過下了車子後就也好了許多。

    此刻聽聞秦立謙在尋她,就也未多停留,只淨了手又匆匆飲了杯茶,便往父親的書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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