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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爺?秦立謹?
秦楚青指尖划過椅子扶手,微微挑眉,揚起了個意味不明的笑。
這倒是奇了。
大房伯府的一個妾侍,沒事兒去和二房的老爺私下聯絡。
不過,認真說起來,這兩位才是正兒八經的表兄表妹。自家爹爹和蘭姨娘,說起來,到底是隔了一層關係在裡頭。
“洛媽媽如何確定對方是二叔的?”秦楚青轉眸問道:“蘭姨娘慣會示弱哭慘,可不能冤枉了她。”
不然被反咬一口,可是夠受的。
“斷不會錯的。”洛媽媽肯定地道:“對方口裡特意提到了一句‘獨一份的那位’。府里年輕些的怕是不知道,但我們這些老人,可是多年前聽到老太太好些次督促二老爺讀書時,念叨二老爺是她心裡頭獨一份的。是他准沒錯。”
秦楚青便笑了,“那這話還有誰聽到了?”
“沒有旁人。她們細心看過,周圍沒了人才說的。我當時也是因為彎腰去撿掉地上的扣子,這才被她們看漏了過去。”
陳媽媽聽聞,對著蘭姨娘院子的方向冷哼一聲,道:“也是個不省心的。平日裡好吃的好喝的供著,卻還吃裡扒外。有這份心力,倒不如好好修修自己的性子。也總比走邪道的強!”
轉念一想,陳媽媽又覺得不對勁,悄聲低語:“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去巴結著老太太,去尋她的那個表哥做甚麼?”
洛媽媽在旁低嘆道:“說的就是這個。您老可是忙糊塗了,說了這半晌,居然才剛發現。”
陳媽媽和洛媽媽都是府里的老人。多年的交情了,說起話來便少了許多顧忌,沒事的時候也是隨意互相開開玩笑。
聽了洛媽媽的打趣,陳媽媽沒有絲毫平日裡的輕鬆,反倒更加憂心起來。
洛媽媽一知道了這個消息,就趕緊過來稟明。可見洛媽媽也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先前秦楚青讓陳媽媽尋了府里的老人來打探那些事情,陳媽媽自然也與洛媽媽說了。
兩人都是知道當年蘭姨娘做下之事的。旁的不說,單就蘭姨娘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怎麼把個爛醉如泥昏睡過去的大男人搬進屋子裡,就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如今知曉蘭姨娘和二老爺在偷偷聯繫……
陳媽媽不由嘀咕:“先前從下人們身上沒查出什麼,咱們都在猜府裡頭哪位主子和她關係最為密切、幫了忙。如今倒好,知道是誰了,反倒更加奇怪了。大房二房素來不合,二老爺為甚麼要幫她?莫不是……”
她的話戛然而止。最後一個字的音飄在屋裡,久久不散。
洛媽媽與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但看秦楚青,卻依舊唇角噙著一絲笑意,好似並未察覺出那話中暗含的意思來,兩人心下稍定,也漸漸平復下來。
那些話被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聽到,總歸是不太好的。
“無論怎樣,先將事情弄個清楚明白才好。沒有定論前,切忌輕舉妄動。”秦楚青微微垂眸,輕輕一笑,“她既然在府里稱霸那麼多年,自有她的本事。我們既然不想她翻身,一擊即中才是上策。若是提前慌亂了,反倒不妙。”
霍容與那邊,很快就會有答案過來。
無論發現甚麼,都需得按兵不動。
攻下對方,不急於一時半刻。
洛媽媽說道:“姑娘放心,老奴省得。只是苦了姑娘,還要受那些人的閒氣。”
她是負責置辦內宅物品的管事婆子。先前因著受到蘭姨娘的排擠,被安排去了花園做個看管屋子的閒散事。後來秦楚青將明里暗裡發現的蘭姨娘的人盡數遣走,她這才有了重新出頭的機會。
雖然自家姑娘年紀不大,卻勝在是非分明,極有主見說一不二。洛媽媽對秦楚青的感覺很複雜。既放心,覺得往後的日子有盼頭了。又擔憂。府裡頭不太寧靜,姑娘年紀輕輕,就得這般勞心勞力。
如今蘭姨娘沒事就要鬧一鬧,雖然有伯爺擋著,但大部分時候,下人們還是來和秦楚青回稟。即便不需親自過去見到那人,每日裡這般聽著,也是鬧心。
如今這事兒說得差不多了,洛媽媽有意岔開話題,就笑著說道:“姑娘今兒晌午後不是要進宮去麼?衣裳首飾可都選好了?”
聽了這話,秦楚青的笑意就凝在了唇角,半晌都沒緩過勁兒來。
是了。今日下午,還得進宮去呢。
……
皇宮中,還是和上次一般景色宜人,空氣清慡。
不過,秦楚青一路行去,心情卻遠沒有上次放鬆。
仔細想想,她倒不懼霍玉殊。這般心態,或許是因為被逼而產生的牴觸感。
還沒邁入殿閣,正要舉步拾階而上。林公公小跑著一路行來,將她引進了偏殿之中。
“陛下如今正忙著。姑娘不如在這兒稍等片刻。”
倒了杯清茶,親自捧到秦楚青的手中,林公公侍立在旁,恭敬地垂首躬身。
秦楚青也不在意,自顧自飲著茶。
經了昨日‘抗旨’一事,霍玉殊沒發脾氣遷怒伯府已經很是不錯了。秦楚青沒指望他還能大度地當做事情沒發生過。
如今他不過是讓她多等些時間而已。左右在伯府下午的時候也多是在悠閒消遣,今日大不了就當做是換了個地方飲茶。
她已做好了打算,想著今日或許見不到霍玉殊了。正想著要不要問林公公要一兩本書來看,就見林公公身邊經常跟著的那個小太監一路跑了過來,急匆匆說道:“哎呀公公,那位小祖宗過來了!怎麼——”
他的“辦”字兒還沒出口,門外就響起了清脆的咯咯笑聲。不多時,一個紅彤彤的小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小傢伙探頭探腦地朝里望了眼,頓時眉開眼笑,拍手又跳又笑,“太妃果然沒騙我!阿青姐姐果然來了!”
霍玉暖說著,撒腿就繼續往裡跑。
看著她搖搖晃晃的模樣,秦楚青生怕她跑得太快摔到了,忙站起身來張開雙手上前去迎。
霍玉暖一頭栽進秦楚青的懷裡,蹭啊蹭的。
秦楚青笑著將她抱到懷裡,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暖兒怎麼來了?”
霍玉暖‘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道:“皇帝哥哥有事,沒空理我。我就去尋太妃玩。太妃剛才和我說你進了宮,我就趕緊過來尋你啦!”
說著,她小嘴一癟,不高興地道:“昨日裡皇帝哥哥和我說你會進宮,我眼巴巴趕了過來,都沒見到你。”
霍玉暖生的玉雪可愛,說話聲音嬌嬌軟軟的,很是惹人憐愛。
秦楚青握了她的小手,想了想,擇了昨日那個‘藉口’,說道:“昨日我病了,無法前來。”
“病了?”霍玉暖驚叫一聲,摸摸秦楚青的臉頰,皺著小眉頭關心地道:“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千萬別累著了。”
她這樣擔憂地說著,倒搞得秦楚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先前不進宮的藉口就是那個,說了旁的,反倒不妙。
於是她只能笑著說道:“謝謝暖兒的關心。我記住了。”
兩人正在這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門口突然傳來了個少年的哼笑聲。
“騙小孩子,心虛不心虛?”
赫然就是霍玉殊。
秦楚青也不抬眼,依然看著霍玉暖,開口駁道:“出爾反爾,自作主張將日期提前,理虧不理虧?”
門口那邊無話可說了。
霍玉暖眨巴眨巴眼睛,歪著小腦袋看秦楚青,“皇帝哥哥說阿青姐姐騙我,是說的什麼呢?”
這次不待秦楚青說,霍玉殊已然行了過來,主動答道:“我說的是她明明昨日要進宮的,後來生病沒能來成,騙的我們暖兒白來了一趟。”
他一走近,霍玉暖就伸手讓他抱。
霍玉殊將小女娃娃抱在懷裡了,小姑娘方才嘟了嘴不高興地道:“皇帝哥哥說錯了。生病來不了,怎麼能說‘騙’呢?”
童言無忌,卻往往直戳人心。
秦楚青聽了‘生病’二字,忍不住扶額。
霍玉殊被霍玉暖譴責的目光死死盯著,忍不住嘆息。
他倆對視一眼,苦笑不已。卻都默契地將先前那事就這麼揭過去了,誰也不打算再提。
霍玉暖進宮後玩得開心,一直沒有午休。窩在霍玉殊懷裡和秦楚青說了幾句話後,便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霍玉殊點點她的鼻端,笑道:“快些睡吧。再這樣硬撐著,怕是晚膳都吃不上就要睡著了。”
霍玉暖很是乖巧地“哦”了一聲,伏在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霍玉殊笑著低聲贊了她一句,起身抱著她,在屋裡來回走著。輕聲哼起一首歌。
是首曲調頗為奇特的歌曲。秦楚青隱約記得當年似曾聽過,卻記不太清了。
少年的聲音原本清亮透徹,此刻卻刻意壓低,帶著一種低低的婉轉悠揚,飄蕩在這屋中。
輕輕拍著霍玉暖的脊背,一直等懷中的小女孩兒睡著了,霍玉殊方才將她交給了身邊的宮人,抱她到寢殿裡睡下。
看看四周沒了旁人,秦楚青輕聲問道:“那首歌……是你們族裡的曲子麼?”
霍玉殊怔了下,笑笑,說道:“是的。我曾經對你唱過,你還記得嗎?”
雖說他的身份明了後,二人還私下裡偶遇過幾回。但秦楚青對於兩人之間的交往,當真記不得太多了,只得歉然說道:“抱歉。”
霍玉殊低低一嘆,搖頭道:“沒事。”滯了一瞬,他轉而又笑,“其實這首曲子,我是為了妹妹才學的。當年她很喜歡這首歌,我就學了來,常唱給她聽。”
秦楚青聽聞,大為驚訝,“妹妹?”
那時的他是敵國皇帝的么子。秦楚青從不知道他有個妹妹。
“阿青沒聽說過罷?”霍玉殊彎了彎眉眼,“我有個妹妹,比我小很多。只不過身子不好,因著心疾,沒活過三歲就死了。”
說著,他比了個高矮,“差不多有暖兒那麼大。卻比她矮很多。”
先天不足的孩子,素來長不高,不會像健康的孩子那樣能夠茁壯成長。
霍玉殊放低了比量高低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秦楚青沒料到霍玉殊竟是因了這個這樣疼愛霍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