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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她,莫說秦楚青,就連霍玉暖也急了。
不待秦楚青開口,霍玉暖便道:“您怎麼出來了?身子重莫要到處亂跑,如若磕了著了碰著了可是麻煩。”
她小時候說話便是直腸子。大了些後雖很多時候有自己的顧慮,但大多數時間裡對著秦家人依然是毫不遮掩地直言。
故而楚新婷聽了她這‘不好’的一番話後絲毫都不介懷,反倒是笑著安慰她:“不妨事。不過是幾步路罷了,哪就需要那么小心?更何況,有逢英陪著我呢。”
張逢英這個時候因著小心翼翼地扶著楚新婷,已經全然忘了自己的事情,全副心思都擱在了她的心上。見楚新婷說著話的時候不住往外張望,就笑著說道:“不妨事,很快就會來了。著急甚麼?”
楚新婷握了握她的手,不住念叨:“唉你是不知道。他那孩子冒冒失失的,丟三落四,看到了這個就忘了那個。偏偏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在外頭受了甚麼苦也不知道,官職倒是升了不少。這麼多年不見了,也不知道傷著磕著了沒有。早點見著,也早點放心不是。”
她這一番話,將秦楚青的擔憂盡數道出。
秦楚青自是知道戰場的殘酷。先前的時候,她也是怕秦正陽身上哪裡不適,故而坐車前來比起騎馬反倒更能快一些。如今聽了楚新婷的話,心裡頭咯噔一下,忍不住又朝著院門處張望。
霍玉暖比不得秦楚青鎮定,嚇得一張俏臉都泛了白。
張逢英見狀,笑嗔著瞪了楚新婷一眼,佯怒道:“你看你,還是這麼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要講出來的性子。咱們弟弟福大命大,肯定丁點兒都沒傷到就能完好歸來!”
說話間,有婆子興沖沖地跑了來。連行禮都忘記了,不住地朝著這邊主子們喊道:“來了!來了!”
幾人就都快活起來,急急朝著門口走了幾步。
她們笑著望過去,只朝來人掃了一眼,臉上的笑意就有些難以維持了。
秦立語笑盈盈地朝著這邊走來,旁邊跟著的,不過是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哪有秦正陽的半點影子?
秦立語看到了她們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很能體諒她們此刻見不到秦正陽的心情,便笑著解釋道:“正陽到前院先見哥哥去了,馬上就會過來。”
聽聞秦正陽是一進門先去拜見父親秦立謙了,大家這才恍然意識到先前急著見他,居然忘了這一茬。
就連張逢英也對楚新婷打趣:“看你,竟然忘了這一茬。還說管著一個伯府呢,竟然忽略了最基本的禮數。”
楚新婷平日裡少不得要和她爭辯一番,此時關心秦正陽的心情更急切。
聽聞秦楚青在問秦立語有關秦正陽的現狀,楚新婷就也顧不得和好友拌嘴了,側耳細聽。
秦立語看著大家訝然的模樣,頗有些不明所以,說道:“他如今活蹦亂跳的,好得很。”見秦楚青和楚新婷都露出如釋重負的模樣,更為驚奇:“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正陽這幾日將要歸家的消息是霍玉暖告訴秦楚青的。故而楚新婷望向秦楚青的時候,秦楚青正順勢看了霍玉暖。
這個時代與當年不同。如今女子和男子相交、特別是私下相交,多有顧忌。秦楚青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姑母秦正陽私下裡和霍玉暖聯繫、把即將歸家的消息告知霍玉暖一事。
霍玉暖倒是沒介意,大大方方地說道:“前些日子我遣了家中僕從送信給正陽哥哥。他讓僕從捎回信兒來,說是將要歸家。我們本以為還要過幾日才能見到他,再聽他忽然來了,便有些搞不清緣由。”
秦立語聽了她的話,再聯繫先前秦楚青問的秦正陽的近況,前後一琢磨,有些反應過來。
她噗嗤一下笑了,忙用帕子掩了口,說道:“你們莫不是擔心錯了地方罷?他啊,沒有半點兒岔子。先前遇到我們的時候,還好得很。只是他和幾個同在這時候返家的同袍約好了一起閒逛幾日,這才說著要遲幾日再返家。只是路上巧遇了我們,他就不再耽擱了,辭別了那些個少年,與我們一同過來了。”
聽了秦立語這番話,秦楚青和楚新婷齊齊放下了心,鬆了口氣。只是霍玉暖臉上慢慢浮現了委屈,眼中聚起了霧氣,竟然現出了泫然欲泣的模樣。
秦楚青怕她這副樣子惹了秦立語好奇,稍稍側身將她擋住,拉了她滯後幾步與前面眾人拉開點距離,這才悄聲問道:“怎麼了這是?小六無事,咱們應當高興才對。”轉念一想,有些明了,“你這是生他氣了?他這傢伙做事素來不甚妥當,你莫要與他計較。”
霍玉暖是家中長姐,這些年已然沉穩了許多,有些小心事不可能告知弟弟妹妹。她顧念著霍容與和秦正陽兩個人的情意,和秦楚青愈發親厚。雖然見面不多,但有時候有些難解的心事,家中母親或許不肯說,對著秦楚青卻是會講。
如今聽了秦楚青這番關切之言,為了安慰她甚至還要指責自家弟弟幾句,霍玉暖心中感動,想了想,老實地對秦楚青說道:“我就是有些氣不過。他應當知道家裡人擔憂他,卻寧願遊山玩水也不肯歸家,實在讓人惱火。”
秦楚青先前以為她是因為秦正陽沒先過來探望這邊而生氣,聽了她這番話,才明白霍玉暖到底是在氣什麼,不由笑了,說道:“暖兒說得對。等下是該好好教導他!”
霍玉暖看著秦楚青同仇敵愾的模樣,不由笑了。
如今秦立語已經到了,她們再留在這裡獨獨迎秦正陽,卻是說不過去了。只得先折返回去。
楚新婷先前急急趕過來,都沒顧上備好轎子。好在賓客都是相熟的太太們,絲毫都不介意她丟下她們來迎親人。雖說楚新婷急著往回趕,但眾人說甚麼也不肯讓她再自作主張步行了,叫了兩個穩妥的婆子,抬了轎子送楚新婷。
楚新婷向姑母告了罪,這才坐了進去。
張逢英知曉秦楚青需得陪著秦立語往裡慢慢行,就和眾人說了一聲,她負責陪了楚新婷往裡走。又問霍玉暖,是要給她備轎坐著進去,還是要一同步行。
霍玉暖笑著挽了秦楚青的手臂,說道:“我要和姐姐一起。”
張逢英就點了點頭,和轎子裡的楚新婷說了聲。兩人這便先行。
就這個空檔的功夫,霍玉暖也拉了秦楚青,小聲問她晚一些的冬衣要做甚麼樣子的、哪一家的繡娘更好。秦楚青就與她細細說了。
霍玉暖想到先前看到的秦楚青的一件外裳極其漂亮,又問了她是哪家做的那一件。
秦楚青笑說道:“那是我院子裡的一位媽媽做的。你若喜歡,改天我讓她給你做一件。只是不知你喜歡甚麼樣子的。”
“姐姐的人?”霍玉暖驚喜道:“那改天我去敬王府再和她商議罷!說不定還能弄些新樣子出來!”
秦楚青自然說好。
霍玉暖正要再言,卻聽旁邊的秦立語笑說道:“小郡主和阿青倒是親近,看上去仿若姐妹似的。”
霍玉暖聽了這話,抿著嘴直樂。看得秦楚青也笑了,對秦立語道:“她啊,一陣高興一陣不樂意的,倒是轉得快。”
“轉得快了好。”秦立語說道:“甚麼都不放在心上,才能更加安樂。我家那個就是想得太多,鎮日裡心事重重,把自己搞得瘦了好幾圈。”
秦楚青不知表姐發生了何事,卻也不好在霍玉暖的面前問太多,只得笑著轉了話題,想著晚一些再問姑母。
秦立語素來愛徒步走這一段路。用她的話說,每次都要很久才能來一次京城、來一次伯府。來伯府的時候,就想多走走、多看看,瞧瞧自己不在的這一段時間裡,府內又發生了甚麼變化。單單這樣想著,走這一段路便不覺得累或者無聊了,反倒是興趣盎然。
如此幾次後,大家就都知道了秦立語的習慣。每每碰到姑母前來,無論是誰過來迎她,都會陪了她徒步而行。
三人一同往裡走著,秦立語時不時地感嘆幾句周遭的改變。秦楚青有時候接不上口,旁邊霍玉暖便會立即接上。
如此幾次後,秦立語笑著打趣秦楚青道:“你看你,對伯府還不如小郡主熟悉。如今看來,你倒不像是這府裡頭的姑奶奶。比起你來,小郡主更像是咱們伯府的。”
霍玉暖聽著‘咱們伯府的’幾個字,心裡頭莫名歡喜起來,說道:“我喜歡這裡。很喜歡。”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認真。
秦楚青倒也罷了,笑說了幾句。秦立語發現後,卻是心裡頭一突,轉了話題,不再提及這個。
她們回到廳里的時候,在院門處碰到了常姨娘。
常姨娘正在院子外頭不住張望,看到秦楚青她們,也顧不得禮數了,急急就問:“正陽回來了?真的假的?”說到親子,她激動之下,眼中蓄滿了淚。
秦立語和霍玉暖便和秦楚青示意了下,當先朝著廳里行去。
秦楚青知道常姨娘應當沒有去問楚新婷有關秦正陽回來的那些事情,如今廳里還有很多賓客,常姨娘進去也不合適。故而拉了常姨娘在院子一角的石凳坐下,握了她的手,與她細說。
雖然楚新婷嫁過來好幾年了,但常姨娘和楚新婷一直並不熱絡,還是依舊和秦楚青十分親密。每每秦楚青回來,常姨娘都要高興許久。雖然楚新婷吩咐下去讓人準備了吃食蔬果,常姨娘依然會悄悄地讓人做了一份,擱在食盒裡,讓秦楚青帶回王府里和霍容與一起吃。
時不時地,常姨娘還會親手fèng制了衣裳送給秦楚青穿。即便秦楚青怕她繡活兒做多了傷眼,讓她不要再做了,她也不聽,依然如故。秦楚青無奈,只得經常尋了大夫幫忙配了明目寧神的湯藥,經常送去給常姨娘。
先前秦楚青也穿過常姨娘fèng制的衣裳被霍玉暖瞧上。霍玉暖本想也這樣做一件,後來知道是常姨娘親手fèng的,就怎麼也不肯了。即便常姨娘說沒事,可以動手給她做一件。旦霍玉暖一想到常姨娘是秦正陽的生母,便拼命地搖頭,連聲拒絕。
常姨娘就也不勉強,只溫和地笑笑,便作罷。
平日的時候,特別是當著秦立謙的面,常姨娘從未流露出半點想念秦正陽的思緒。偶爾秦立謙還會向秦楚青抱怨,說常姨娘平日裡那麼緊張兒子的一個人,怎麼兒子走了,反倒不提他了?別是忘了他了罷!
當初秦立謙不肯鬆口,是常姨娘第一個點頭答應了秦正陽,才讓秦立謙真正動容,開始真正考慮讓秦正陽從軍的。所以秦立謙對於常姨娘的這種表現,一直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