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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楚青,尖著嗓子喊道:“姑娘,陛下這可是下了旨的。請您您都不去,這可是……”
“身為君主‘以身作則’出爾反爾。早先明明說了是明日再去,如今忽然改到今天。難道不是他有錯在先的麼!”
秦楚青一席話鏗鏘說完,柳眉倒豎,已是氣極。
霍玉殊也太胡來了。
下旨封做女官。好。她忍了。畢竟是帝王命令,不可不遵從。
可如今為了一己私慾這樣隨心所欲,著實讓人無法接受!
今日能夠因了不高興而肆意更改日期,那麼下一次呢?下一次,他會不會做出更為任性的事情?!
她這話說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特別是林公公。
他已經被嚇傻了。
在他看來,除了御史偶爾不要命了來個直言上諫,還沒哪個人活膩歪了敢說皇上不對。
秦楚青知曉自己這個反應在旁人看來太過匪夷所思。
可她當真是無法接受皇上的這個做法。
若是無論她做了什麼,霍玉殊一道聖旨都能讓事情出現轉變的話,那她重活這一回的意義何在?
難不成,竟是要處處受人限制、讓人牽著鼻子走了?
若真這樣,她倒寧願乾乾脆脆一死,做個孤魂野鬼自由自在!
秦立謙和秦正寧知曉霍玉殊性子不好,生怕秦楚青因了抗旨不遵而被降罪,慌忙勸她:“不過是提前一天罷了,阿青不如先進宮看看再說。”
“是這樣沒錯。”
秦楚青明白父兄不知曉她們幾個人前世的糾葛,無從辯駁,更無法為自己開脫。
但此情此景下,讓她忍氣吞聲,卻也是不能。
“你與他說,他明明知曉我最恨受人要挾,偏要這樣,難道是想耗盡以往所有的情分?”
怒極之下,秦楚青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卻還是堅持著端坐,冷眼看向林公公,“他若要怪罪下來,判我個罪名,儘管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一點,不要牽連到其他任何人。不然的話,我就算拼著一死,也絕不就此罷休!”
秦立謙和秦正寧忙上前制止她。
秦立謙上前和林公公好生細說,而秦正寧,則低語勸解秦楚青。
秦楚青堅定地搖了搖頭,避開兄長的阻攔,繞過了父親的以身相護,直直走到林公公面前,冷冷地和他對視。
林公公長年跟在霍玉殊身邊伺候,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對這位秦姑娘多麼在意。
他親眼看見霍玉殊因為秦楚青要和霍容與一同用餐而生氣,砸了整個寢殿所有的瓷器,連先皇留下的那幾個也沒有放過。
若是因為這道聖旨而讓秦姑娘對陛下產生了怒氣和怨言,甚至於連去做女官都不肯了,陛下必然是後悔的可能多過於生氣。
思及此,林公公忙擠出個笑來,“秦姑娘這話可是言重了。陛下最是看重姑娘,又怎會讓您這般為難呢?”
秦楚青冷哼一聲,“不會讓我為難?那如今這逼人至此的旨意又是從何而來!”
眼看著這事兒沒了轉圜的餘地,再這樣下去,恐怕要魚死網破了。林公公眼珠子轉了轉,重重一嘆,道:“既然姑娘身子不適不方便入宮,那咱家回宮稟明聖上便是。”
他這話一出來,父子倆驚了一跳。
他們沒料到竟然還能出現轉機。
同時,兩人也有些膽寒。
林公公不過是個內侍,卻敢說出這種話來,必然是知曉這般說辭不會激怒霍玉殊,反倒可能會讓霍玉殊更好接受。
如此性情陰晴不定的一個人,卻會因了秦楚青的發怒而妥協……
恐怕,在當今聖上的眼裡,秦楚青的分量確實不小。
秦立謙和秦正寧都想通了這一點,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擔憂。
林公公見秦楚青繃著臉不說話,趕緊又對她好生道:“陛下還在宮裡頭等著。咱家需得趕緊去將姑娘抱恙之事稟了。”
秦楚青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如今對方鬆了口,給她尋了個‘抱恙在身’的藉口,她也不好再得寸進尺。
就算她願意不顧及自己的性命和皇帝對抗,但這一大家子的人,她總要護好的。
於是在屋內其他三人的注視下,她深吸口氣,臉色雖不善,到底說了句“那就勞煩公公了。”
林公公如獲大赦,趕緊離去。
屋外伯府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
看到林公公滿頭大汗地急急離去,屋外候著的伯府眾人盡皆茫然。
待到秦楚青再出來,眾人才得知自家姑娘今兒不出門了,要留在府里‘養病’。
進宮的日子,依然定在了明天。
陳媽媽和常姨娘心中擔憂,卻也知道不好在這個時候開口細問。敷衍了眾人幾句,就讓大家散了。
秦立謙和秦正寧寬慰了秦楚青幾句後,秦楚青直接回了暖梔院。路上的時候,不時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
素白裙裝,配著淡青色的腰帶,外面罩了粉色外衫。行動間,粉色飄起,裡面的白色若隱若現……
回屋之後,秦楚青寫了幾個字。將信紙折起來交給了陳媽媽,“將這封信拿給哥哥,托他給王爺送去。就說我今日不能過去了。”
到底是違抗了皇帝的命令。
既然用了“抱恙”這個藉口,那就得把這個藉口實施到底。
若她不管不顧地硬要去見霍容與,反倒激化了霍容與和霍玉殊的矛盾,得不償失。
因著今日要出門,秦楚青前一晚已經將這日的事情安排妥當。一些不太緊要的事情,由常姨娘和陳媽媽她們酌情處理就好。
如今不用出去,倒是閒了下來。
她坐在屋子裡茫然半晌,想了想,起身去了路嬤嬤那裡。
路嬤嬤是二三房請來教習女孩子們行止禮儀的。
本就沒有定下太長的時候,二三房搬出去時,商議的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自那以後,路嬤嬤也不再給秦如茵她們教習課程。時間空餘下來後,她就有心請辭離去。
後來秦正寧來尋路嬤嬤,說起秦楚青如今和敬王、陛下多有交往,生怕她行差踏錯,希望路嬤嬤能留在府里,在妹妹舉棋不定的時候給點建議。
路嬤嬤思量了下,也憂心這個姑娘的處境,這便答應下來。
秦楚青到的時候,路嬤嬤正在屋子裡修剪花枝。看到她前來,路嬤嬤很是歡喜。
兩人相處,頗為隨意。
路嬤嬤繼續手中的活計,對秦楚青說了句“馬上好了姑娘稍等”,又問道:“昨兒聽說姑娘要去外面用膳。怎地如今還在府里?”
秦楚青明白路嬤嬤這是只知昨日的約定,先前聖旨的事情還未傳到她的耳中,就主動將先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提到自己抗旨不遵的時候,秦楚青明顯地發現路嬤嬤修剪花枝的動作滯了一瞬。待到全部講完,便問道:“嬤嬤也覺得我這樣太過魯莽了,是麼?”
路嬤嬤沉沉嘆了口氣,淨手擦乾,搖頭道:“姑娘這是篤定皇上不會怪罪你,恃寵生驕嗎?”
她這話說得不客氣,秦楚青卻知路嬤嬤這是真心實意想要點出問題所在,便好生考慮了下,道:“不盡然。不。應當說,並非這樣。”
她斟酌了下用詞,說道:“應該是不想被他一直牽制著,故而破釜沉舟搏一把,看看他的底限在哪裡吧。”
對於秦楚青的這個說法,路嬤嬤倒是極為驚訝。
她沒料到秦楚青竟是這般直率地對她說了這番話。
心中熨帖,路嬤嬤沉吟過後,好生勸道:“姑娘鋒芒畢露,怕是會惹了有心人的算計。今日之事,萬不可有第二回。”
霍玉殊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秦楚青估計有了今天這一遭,近期內他輕易不敢逼她了。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公然和他對抗,便道:“我知道了,多謝嬤嬤關心。”
回去的時候,秦楚青又轉道去了秦正陽那裡一趟。
秦正陽這些日子以來倒是不錯。十分刻苦,十分努力。秦楚青等閒見不到他。偶爾問起,得到的回答也多是“少爺正在練拳”“少爺正在扎馬步”之類。
聽丫鬟們說,於先生昨兒還誇過六少爺,說少爺勤奮努力,日後必成大器。
秦楚青去的時候,秦正陽正在練拳。看他揮拳的姿態似模似樣,秦楚青很是欣慰。
於師傅如今教小六的這套拳,雖變招不多,但勝在剛猛。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秦楚青並未讓人過去通稟打擾秦正陽,只遠遠地瞧了會兒,便也離去。
回到院子裡,還沒坐穩,就有人來通稟,說是有人來找姑娘,已經等在花廳里了。
秦楚青問對方是誰,煙羅賣關子,只笑也不答話。
秦楚青沒多想,徑直朝著花廳行去。到了後看見對方,方才愕然不已。
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子,秦楚青很是不敢置信。盯著他瞧了半晌,方才訝然問道:“你怎麼來了?!”
霍容與莞爾。
他給她捋好鬢邊的發,垂眸看她裡面那身白色衣衫,很是滿意地輕輕笑了。
“既然你沒法來見我,我自然要主動過來尋你。怎麼?不歡迎麼?”
第83章
聽了霍容與那句問話,秦楚青忍不住扶額嘆息。
皇帝那邊剛剛搞定,這位就來瞎湊熱鬧了。若是被皇帝知曉,她倒無礙,這兩人又不知該是怎麼個情形了。
就算她想來一句‘時間不湊巧’,但對著他溫和的笑容,又怎麼說得出口?!
於是只能淺淺一笑,道:“怎麼會。來得很好。”
最後一個字剛落下音,霍容與就在她耳畔低低笑了,“不錯。現在倒是肯說假話來哄我了。”
他微微低下了頭,離得她那麼近。輕笑之時,氣息就在她的耳邊微動,帶起一陣癢意。
秦楚青忍不住微微偏頭,想要避開這種感覺。
霍容與卻忽地抬手,稍稍扣住她的下巴,在她耳前落下一個輕吻。
一切不過是發生在一瞬間。
秦楚青猝不及防下被他得了手,不由惱了。恨恨地瞪過去,看到的,卻是他含笑的眼眸。
霍容與抬指摩挲著她的臉頰,在她抬手拍開前提早收手。而後看著她面上騰地下燃起的緋色,不由高興地低嘆。卻不敢說出口,生怕惹了她更為羞惱,就不肯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