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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對這個小姑娘無微不至的呵護,秦楚青一時間語塞,最後卻只能訥訥說道:“你……節哀順變。”
霍玉殊側首望她,驀地一笑,道:“早知道這件事情能打動你,我早就講給你聽了。”
他說得半真半假,秦楚青甚是無語。斜睨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霍玉殊哈哈大笑,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與她一同出屋,往正殿行去。
其實霍玉殊給她安排這個職位,當真是無甚特別的事情要做。
研墨,有小太監;捧書,有小太監。端茶遞水,有宮女。
秦楚青這個所謂的‘侍書女官’,真的只需要在他看書的時候,留在旁邊陪著就行了。而且,霍玉殊對她的要求很鬆。
——只要她在這個屋子裡,不出他的視線範圍,她就算是睡覺,他都不會去管。
秦楚青甚是無語。
她不明白,他非要她來這一趟做甚麼。
霍玉殊看出了她的不解,也看出了她的鬱悶,不由心情大好,耐心地說道:“你看,我太忙了,輕易沒法出宮。你既然不肯主動來宮裡見我,那我只能尋了法子逼你過來了。”
秦楚青看他笑得眉眼彎彎,心裡頭一陣發堵。恨恨地抽出一本書來,自顧自坐到旁邊去看。
“哎——那一本你肯定不喜歡——”
霍玉殊說到一半,見秦楚青固執地不肯走過來再換,搖頭失笑,也不多說什麼。看看時辰,當即一驚,趕緊從旁抽了一本摺子,凝神斂目細瞧。
半晌沒有聽到他說話,秦楚青這才鬆了口氣,把那本甚是無趣的‘宮廷舞蹈註解’給丟到一旁。
她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拿了這麼一本書過來。
若想換一本,需得走到霍玉殊的身邊去。
……罷了,還是別打擾到他了。不然,指不定兩人還會針鋒相對地說些什麼出來。
百無聊賴下,轉眸望著案前奮筆疾書的紫衣少年,秦楚青有片刻的失神。
其實,霍玉殊不亂使性子的時候,還是很好相處的。
他素來多思多慮。
以往就是如此。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安安靜靜的。或是在看書,或是在想事情。可以很久都不說一個字。
偶爾喚他一聲,他或是沒聽到壓根不理睬,或是聽到了,怔怔地抬起頭來,有著思路被打斷的茫然。
現在他批閱奏摺的時候,亦是不言不語擰眉細思。就連手邊擱著的茶盞,也許久都未曾去碰過。
秦楚青正盯著那邊細瞧,突然,少年抬起頭來,直直地望了過來,神色專注而又堅定。
秦楚青被驚到了。
她不明白這人好好地批著奏摺怎麼又想起她來了,不由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事?”
“這裡有一份催我趕緊成親的摺子。”
霍玉殊捏著手中之物輕敲桌案,朝秦楚青微微笑著,口氣十分隨意,眼神相當認真地道:“於是我就想,如果我丟個聖旨給你讓你入宮為後,你是會抗旨不遵呢,還是會依旨行事呢?”
第85章
“結果啊……”秦楚青淺淺一笑,“說不定要拼個魚死網破。直接撞柱子一命嗚呼了事,省得日後處處受你牽制。”
霍玉殊冷了一瞬,接著拍案大笑。
半晌後,他側首望著秦楚青,口唇微動,緩緩說出三個字:“你騙我。”
秦楚青挑眉看他。
他十分肯定地笑道:“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選擇這麼個兩敗俱傷的法子?太過蠢笨,也得不償失。”
手肘撐在桌案,單手支頤細想片刻,霍玉殊笑道:“依我看,你倒有可能依著聖旨嫁進來。只不過會隨手藏把匕首短劍之類的在身邊,再不許我近身吧。”
說罷,他含笑凝視秦楚青,問道:“不知我猜的有沒有道理?”
秦楚青的笑容也愈發深了幾分,“若真那樣,陛下估量的程度也太輕了些。最起碼,你我二人應當‘相敬如兵’。凡你我同到之處,必定猶如千軍過境片糙不生。就連暖兒,怕是都再不敢來了。”
“哦?真的會這樣?”
“可不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霍玉殊輕敲桌案垂眸不語。半晌後,搖頭否定。
“不會。”他仿若在喃喃自語地道:“你這人啊,最是心軟。就算剛開始的時候你待我不好,但我只要不發火,日日笑臉相迎,時日久了,你也就捨不得這般對我了。”
他說得那般篤定,好似自己這番言論是這世上最為可靠的一句話了。
秦楚青懶得和他多說。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默默地摸過手邊剛才丟棄的那本書,繼續看,再不搭理他。
霍玉殊搖頭失笑。也不再逼問,拿過一個摺子認真細看。
沒過多久,霍玉暖就醒了。
她醒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過來尋霍玉殊。
隨著一陣咯咯的笑聲,霍玉暖笑嘻嘻地跑進屋子。剛跑到屋中,就見霍玉殊正在桌案前翻閱奏摺。
活潑愛笑的小姑娘一下子收起了笑容,神色嚴肅緊張,連腳步都刻意放慢了下來。
霍玉殊似有所覺,抬眼去看,正巧瞧見她這小心翼翼的一幕。不由笑著張開了手,問道:“怎麼了這是?”
霍玉暖樂呵呵地撲進他的懷裡,由他抱著親了一口,又趕緊扭著小身子掙扎著跳到地面上。
“太妃說了,皇帝哥哥做什麼事情都影響很大,能和咱們一個國家都有關係。在你忙著的時候,周圍需要安靜,我不能隨便打擾。”
小姑娘瞪著溜圓的大眼睛說得很是認真。
霍玉殊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霍玉暖嘿嘿一笑,朝他揮揮手,道:“我去找阿青姐姐玩。皇帝哥哥先忙著罷。”
語畢,不由分說拉了秦楚青往外走。
小姑娘開口,皇帝陛下也沒轍,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把秦楚青帶離他的視線。
秦楚青已經快被那些宮廷舞給繞暈了。此時有了藉口出去,當真開心。跟在霍玉暖身後走了幾步,她一把將女孩兒抱在懷裡,往漂亮的御花園行去。
霍玉暖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看到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鮮。
花是怎麼開的,糙是怎麼發芽的。樹是怎麼長成的。一切的一切,她都能問出許多個問題來。
秦楚青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霍玉暖提的問題,凡是她知道答案的,都不厭其煩與她細細說了。她不知道答案的,就笑著道一聲抱歉,實話實說。
每當這個時候,霍玉暖就會大度地揮揮手,“不必不必。本就是我問的問題太多了。阿青姐姐不必道歉。”
然後她就勾著秦楚青的脖頸,繼續下一個問題。
成太妃來接霍玉暖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她和秦楚青坐在花海中木椅子上、伏在秦楚青的懷裡笑得開心的小模樣。
見到這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兒依偎在一起不時低語的親昵樣子,成太妃不禁微微笑了。
她揮手制止了宮人的通傳,就近尋了個石凳坐了下來,遙遙望著那邊。
待到霍玉暖在那兒歇夠了準備繼續四處玩鬧,成太妃這才行了過去,笑問道:“暖兒今日有沒有聽姐姐的話?”
“有!”霍玉暖揚著小臉笑得歡快,“阿青姐姐陪我玩,我一定會聽話的。”
“真乖。”成太妃撫了撫她柔嫩的小臉頰,對秦楚青道:“這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秦姑娘一定累壞了吧。”
“沒有。”秦楚青搖搖頭,真心實意地道:“暖兒很聽話。求知慾高是好事。”
她是真的覺得霍玉暖很乖。
旁的不說,單就這個性子,已經比他幾個堂兄好很多了。
比如霍玉殊,比如霍玉鳴。
還有霍容與。
這幾位隨便挑哪一個出來。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主兒……
成太妃久在宮中,自然分得出旁人的真心假意。
見到秦楚青此次依然是真心喜歡霍玉暖,她深感欣慰的同時,也有些歡喜。
思及此,有些話就想說出來,稍稍提點這個懂事的晚輩。
成太妃拿出先前帶過來的點心,給了霍玉暖。
小孩子最禁不得餓,也餓得很快。
霍玉暖小睡了會兒,又玩了這大半晌,早就腹中空空。如今看了吃的,當真是歡喜至極。
成太妃就遣了身邊的宮人去取水給霍玉暖淨手,又用帕子給霍玉暖擦了擦汗,說道:“暖兒好好吃些點心。不准亂跑。”
霍玉暖好生應了,就由成太妃身邊的媽媽引著,去到旁邊涼亭坐下。
成太妃笑看著她坐端正了,這才收回視線,對秦楚青笑了笑,與她在旁邊的木椅上坐下。
將身邊人盡數遣走後,成太妃說道:“我素來藏不住話。有些事情既然看到了,終究是想要說一句的。還望秦姑娘不要嫌我多嘴才好。”
成太妃處事沉穩,平日裡並不是愛搬弄是非的性子。
這般說,顯然是有話要提點自己了。
秦楚青笑道:“能得太妃指點,是我的榮幸。何來‘嫌棄’一說?太妃言重了。”
成太妃笑笑,說道:“我看敬王與你走得頗近。不知是怎麼回事?”
秦楚青一聽這話,有些怔愣。
她沒料到成太妃居然把這個問題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斟酌了片刻,秦楚青終是答道:“王爺與我頗為投契。看到我受難為的時候,他便仗義出手相助。”
成太妃稍稍頷首,卻道:“容與性子孤傲,萬事皆有自己的主張,輕易不肯低頭。肯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也是難得。”
秦楚青自己倒還不覺得。被旁人這樣點破,頗有些尷尬。又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在旁微笑、微笑、再微笑。
成太妃看著她這神色緊繃的模樣,不禁莞爾,笑道:“阿青不必如此緊張。”思量了下,她又道:“故去的敬王妃是我至交好友,情分非同尋常。”
這就是在解釋自己為何會問起那些話了。
顯然,是為了寬秦楚青的心。
不為別的,單為了眼前長輩的這份心,秦楚青也不好再這般客氣,想了想,也直言道:“其實在我看來,我和王爺相交不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沒想到那麼多。一時間被這般說起,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成太妃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與他的母親都過世太早,很多事情不能為你們打算。有些時候,作為長輩,總會替你們多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