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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所說的大盆梔子,是敬王和皇帝送來的已經長成樹狀了的梔子花。花朵開起來很大,花香更是濃郁。
梔子長起來原本就不快,成了樹狀,已然需要很多年的功夫了。
聽聞秦正寧一番話後,秦楚青應了聲“好”,又笑道:“剛剛才知道哥哥竟然懂得這許多。”
秦正寧微笑道:“我也不過是現學現賣罷了。”
陳媽媽正巧端了冰鎮酸梅湯過來,聽到這番對話,說道:“姑娘不知道,少爺生怕工匠們有延誤和出錯,在這裡看了一天。中間花匠收拾花圃的時候,少爺特意問過他們。知曉了梔子的習性後,方才如此安排。”
說罷,她嘖嘖嘆道:“那些花匠看到梔子樹,可是讚嘆不已。也不知那兩位貴人從哪兒弄來的。”
看著秦正寧滿頭的汗水,秦楚青忙喚了人來潤濕布巾,遞給秦正寧讓他擦汗,“太陽那麼大,哥哥莫要在太陽下久曬了,小心過了暑氣。”
這般叮囑著,秦楚青又想到了今日在國公府的時候,那兩人對她的百般照顧。
心中感激,卻又不知該如何表示感謝。思來想去,決定送他們兩件禮物。雖然這兩位什麼都不缺,可友人相交,本就貴在誠意。心意到了最好。
改天看看有空的時候,給他們好生選個去。
這時秦正寧已經拭去了額上的汗珠,笑道:“無礙。既然是阿青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好了才行。”
兩人又就院子的布置商量了一番,秦正寧暗暗記下,打算明日和工匠商議下可行性。邊與秦楚青一同往外走著,隨口問道:“阿青可想好了給院子取個甚麼名字麼?”
“名字?”
“是啊。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重新命名嗎?定好了後,我也好趕緊找人做個匾額。”
“我想了幾個,不知道哪個更得用一些。”秦楚青沉吟了下,道:“蒼柏院,疾風苑……呃,不合適?那……榮華居呢?”
秦正寧臉上神色愈發無奈,搖頭笑道:“先是如男子院落的名字,後是如老人所居之處。罷了,你莫想了。我考慮下。”
他回頭望了那院子一眼。
落日的餘暉下,整個院子被金色暖光所籠罩,散發著溫和與閒適的氣息。
“……不如,暖梔園吧。”秦正寧輕聲說道。
秦楚青怎麼都覺得還是自個兒的蒼柏疾風聽著更順耳。不過,“暖梔”……
嗯。多讀幾遍,倒是感受到透著一股子溫馨的感覺了。
倒也可以。
“好。就這個罷。”
今日畢竟累了。回到院子裡,秦楚青稍稍梳洗後用過晚膳,好生歇下。
眼看原先的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再過上一兩日,就能搬回去了。第二日一早,秦楚青起來後,便開始和陳媽媽清點東西,為回院子做準備。
但凡是蘭姨娘買來送來的東西,只要是器具,一律裝在箱子裡,送到自家的鋪子轉手賣掉。
胭脂水米分擺放在院子裡,哪個丫鬟婆子瞧中了,自拿去用就是。
至於衣物……
秦楚青拿起一件件衣衫,想到女孩兒曾經穿著它們,滿懷期待地從蘭姨娘那兒尋求母親般的溫暖,頓時心中酸澀不已。
真是個傻孩子。
“燒了吧。”秦楚青輕聲說道:“蘭姨娘送的衣服,全燒了吧。”
以祭奠那故去的靈魂。
陳媽媽領悟錯了她的意思。但聽到她這個吩咐後,陳媽媽細細思量了下,卻很是贊同。
“應當如此。姑娘說得對。”陳媽媽低聲道:“姑娘穿過的衣裳,怎能再讓旁人上身?若這麼丟棄出去,被人撿了,亦是麻煩。倒不如燒掉,一了百了。”
說罷,便緊著去親自安排此事了。
煙羅煙柳她們來到八姑娘這兒伺候的時日短,並不知那樁樁件件的物什到底從何而來。若想繼續細分留下與否,還是得等陳媽媽有空了方才可行。
只是那些衣裳的事情,陳媽媽要分開就也需要頗費些功夫。秦楚青左右無事,就去看望了下秦正陽。
秦正陽已經跟著於師父習了兩日的武。有了自己喜愛的事情做,小少年整個精氣神都不同了。
秦楚青到的時候,他正對著空氣揮拳。雖然力度和速度都不太到位,但那股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氣,倒是挺似模似樣的。
秦楚青看了半晌,見他打完了一套最基本淺顯的拳法,揚聲笑道:“不錯不錯。大有長進。”
她過來的時候,特意叮囑了伺候的人不必通傳,省得打擾了秦正陽。如今這一開口,秦正陽才猛地一驚,繼而喜道:“姐,你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用功了沒。”秦楚青說著,尋了個石凳隨意坐下。
秦正陽跑到她身邊,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自豪地挺了挺胸,“用功了!天不亮我就起來扎馬步,然後剛剛才練的拳。”
“怎麼現在就學拳法了?”
“師父說我開始得晚,但底子不錯。每日裡除了基本功外,也順帶著開始一些粗淺的招式。這樣的話,過上一年半載的,方才能夠慢慢跟上同齡人的進度。”
秦楚青對於授課並不熟悉,但也看得出來,這位師父有意考驗秦正陽。
初學者單單練基本功,已經是夠辛苦的了。若在完成這個的基礎上再堅持打拳,著實需要毅力。
看小六這模樣,真的是下定決心苦練的。既然如此,應當能通過那位師父的考驗。
不過,他的堅持,倒是有些出乎秦楚青的意料了,“你是不是見到霍玉鳴的功夫不錯,想和他一樣方才想要學武?”
“霍玉鳴?鳴少爺?”秦正陽搖搖頭,又撇撇嘴,“怎麼會。他自己還是個半吊子,我怎麼會佩服他。”語畢,他嘿嘿一笑,“我是見識了敬王爺的風采,方才想要練武的!已經想了好多年了,只是最近終於下定決心。”
“敬王?”這個答案讓秦楚青十分驚訝,“居然是他?”
“那當然!”秦正陽眼睛晶亮地說道:“姐,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過王爺得勝歸來後參加慶功宴的模樣。雖然只有遠遠地看了一眼,但,那氣度!那氣勢!沒的說,簡直是太威風了!那時我就想,如果有朝一日能有王爺的一成厲害,我,我也就知足了。”
秦楚青倒沒料到會是這樣。
思及當年自己一路成長時候的艱辛,她考慮了下,說道:“好好練。若是夠刻苦,改日我給你引薦一下,讓你見見他。”
請霍容與吃飯那次是不成了。霍容與說過,不想見到閒雜人等。
那就另外再尋個時間罷。
她話剛一說完,手就被秦正陽握住了。
“真的?姐,你要帶我見王爺?真的真的真的?”
“嗯。”秦楚青道:“你也不用太緊張。上次你不是見到他了麼?他都給你尋了師父,定然也對你頗有印象。”
得了秦楚青的保證,秦正陽激動得又蹦又跳。
秦楚青看著他歡快的模樣,哭笑不得。
都半大的小子了,居然能高興成這樣。
不過……看他這樣子……
或許霍容與那時候,當真是非常威風?!
秦楚青在秦正陽那兒歇息了片刻,與他一同用了些蔬果後,秦正陽繼續去練習,秦楚青便回來了。
眼看著再轉個彎去就要到芳糙院,誰知好巧不巧地,居然碰到了秦如薇。
秦如薇直勾勾地盯著這邊。
秦楚青卻懶得搭理她。左右府里的路夠寬敞,右邊被堵住了,走左邊就是。
正當秦楚青隨波逐流地換了個位置往旁邊走時,秦如薇卻是怒了。
她緊走幾步,想要挨過來。被旁邊的婆子和丫鬟攔住。阻隔在外後,猶不死心,大聲喊道:“秦楚青,你個忘恩負義的!”
秦楚青覺得這詞兒聽著新鮮。活了那麼久,什麼樣罵她的話她沒聽過?唯有‘忘恩負義’四字,先前基本上都沒收到過,如今卻一次次從她們母女口中蹦出來,砸到她身上。
當真是奇了。
秦楚青停下步子,側身望向秦如薇。
秦如薇見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心裡更是有了底。
她努力了下,壓住怒氣,問道:“你是不是扔了許多姨娘給你的東西?”
“怎麼會?並非‘許多’。”秦楚青笑了下,“而是……全扔了。”
秦如薇剛剛露出的鄙視眼神就這麼僵在了那裡。
待到反應過來,她俏臉氣得通紅,恨聲譴責道:“姨娘將你照顧長大,那些東西,都是姨娘費盡心血挑一個個選出來的。你如今棄如敝履,會不會太過分、太薄情了些!”
秦楚青神色平靜地望著她,“真是勞她費心了。心心念念算計我,借著給我置辦東西的機會,不知撈了多少好處去。”
環顧四周,見周圍沒有旁人,秦如薇冷哼一聲,上前幾步,想要與秦楚青當面對質,卻被橫立在二人中間的丫鬟婆子給擋了住。
秦如薇不得上前,只能立在那兒惡狠狠地低聲道:“你莫要張狂。姨娘再怎麼樣,輪不到你一個小輩來置喙。伯府的事情,自有老太太來做主。你再這般無法無天,當心我將事情告訴老太太去!”
“老太太?你拿她來唬我?”秦楚青微微挑眉,瞭然地笑笑,“若不是你說起,我都快忘了她老人家了。走。我們去她那裡斷個是非曲直。”
“你等等。”
秦如薇趕緊喊了一聲,快速思量著,說道:“我可是將話說在前頭。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太好。若是因了你找她老人家當評判而累著了,我可是不依。”
“誰說找她斷個是非曲直就是讓她來評理了?也可以是和她把事情講清楚明白,與她細論黑白。”
秦楚青微微垂眸,掩去眸中的一切思緒,“你也說了,老太太病得十分厲害,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看她如此狀況,我們若還總是麻煩她老人家,讓她幫忙管理著伯府,也太‘忘恩負義’了。”
秦如薇這才有些明白過來,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想……你居然想……”
“沒錯。”秦楚青淡笑著望向秦如薇慢慢變白的臉色,深深一嘆,“既然如此,就請她老人家把管家之權,還給我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