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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逢剛在這兒,想法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張太太她們的影響。
思及先前張太太的態度……
是她大意了。
眼見秦楚青目光漸漸清明澄澈,霍容與先前看到那一幕時浮起的燥意方才漸漸平息下來。
四顧無人,他終究是忍耐不住,抬指撫向她的臉頰。
她身體偏涼,烈日之中觸到,別有一番沁涼之感。
他的指尖在那裡多停留了片刻,方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我不會幹涉你與所有男子相交。但別有目的之人,我希望你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也不要離他們太近。”
他先前的憂慮很有道理。
秦楚青剛想答應下來,忽地想到一事。
雖說在這個時候提起相當不合適,但若不和他講明白,她不敢貿然答應他的話。
他們兩人之間,素來是言出必行的。
於是秦楚青甚是艱難地開了口:“後日我還得進宮領職……”做侍書女官。
霍容與這便想起來了霍玉殊的那道聖旨,眉目驟冷,一拳砸在牆上,轉身就走。
那一拳力道頗重,秦楚青到底是心疼了,慌忙叫他:“你等等——”
霍容與頓了頓,腳步停住,卻並不回頭。
秦楚青看了看他的手,輕聲道:“疼不疼?”
那麼重的一拳,砸下去,她看了都揪心。偏他跟沒事人似的,說走就走,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
霍容與微微垂眸,沉聲問道:“想知道?”
明知他看不見,秦楚青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霍容與道:“明日午時百鮮閣,天字一號房。”
說罷,頭也不回地大跨著步子走了。
秦楚青緩了緩神,氣惱地橫了他的背影一眼。
這人真是。無緣無故就說個酒樓的房間。敢情要一起吃飯?那也好歹提前說一聲啊。明日的事情,也不知道好不好安排過來。
不過……
她細想一番。
嗯。
酒樓?
吃飯?
這麼說起來,她大概或許好像,曾經答應過請他吃飯來著……
回到she箭場的時候,張逢剛正遠離人群,在先前練箭處靜等。
看到女孩兒漸行漸近的俏麗身影,張逢剛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指指先前二人所在之處,問道:“繼續練箭?”
秦楚青想到楚太太的意思和張太太的態度,心生警惕。
雖說張逢剛很熱情,人也很好,秦楚青遲疑了一瞬,到底拒絕了,“不了,我有些累了,還是去看看新婷姐姐她們練的如何。”
張逢剛細細看她表情,見她神色十分嚴肅,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好。那就一起過去罷。”
因為擔憂秦楚青,秦正寧就有些心不在焉。楚新婷看他如此,也沒了比賽的心思。
四人正圍坐在石桌旁閒聊著,轉眼瞧見秦楚青與張逢剛過來了,這才都露出幾分喜色。
由於先前攔阻秦正寧心中過意不去,不等秦正寧開口問詢,楚新婷主動笑問秦楚青:“王爺先前看上去很是生氣。究竟因何將阿青喚走?”
說實話,她雖相信霍容與不會傷害秦楚青,但敬王那般清冷的性子,私底下是個甚麼情形,她也不太有把握。
秦楚青默了默,勾唇笑笑,很是自然地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先前我答應請他吃飯,至今未曾允諾。方才已然定好,明日請他。”
楚新婷瞪大了眼,驚奇道:“他就為了這事把你叫走?”
秦楚青一本正經地笑問:“不然呢?”
她答應請霍容與的事情,伯府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秦正寧聽了,倒沒甚好反駁的。見其他幾人都疑惑地朝他望過來,只能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即使不情願,可那是事實。不想承認也不行。
張逢剛目光微閃,問道:“那王爺先前發怒又是為了甚麼?”
這個秦楚青就不太好隨口說了。
思量半晌,秦楚青覺得怎麼講都不太妥當,於是很真誠地說了句“不太清楚”,又很是誠懇地建議大家:“不如去敬王府問問他?”
楚新婷頓時沒了脾氣,懊喪地擺擺手,“算了。”不自找晦氣去了。
她去敬王府?
別說大門,恐怕連那台階都沒爬上去,就要被人給轟下來。
更何況,王爺身邊還有四衛守著。
因為這個小插曲,眾人先前熱切的心思都有些淡了,大家就也沒再提起弓箭之事。楚新婷喊了人來上了些蔬果點心,六人一起用過,這便散了。
秦楚青看出秦正寧始終對敬王不太放心。本以為回家的路上或是回到家後,秦正寧會開口詢問細節。誰知秦正寧自始至終都未再問。
到最後兩人一個要往前院去一個要往後宅走時,他也只是笑著和她道了聲“再見”。
秦楚青有些摸不透哥哥的想法。考慮片刻沒有想通,就也不再糾結,轉而去想先前在大將軍府時考慮的那件事。
當時,張逢英對秦如薇說的一句話讓她十分在意。
——‘明遠伯爺為人耿直正派光明磊落,怎會有個你這般心思齷齪的女兒?分明和伯爺一點也不相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當時聽張逢英說起這個,秦楚青便心中一動。
細細想來,秦如薇和秦立謙確實不太像。
論性子,秦立謙行事光明,秦如薇卻很有些小手段;論相貌,兩人隱約有些相似處,細尋,卻又說不出哪兒真的一樣。
再看秦立謙其他幾個孩子。
無論是先前的女孩兒、秦正寧亦或是秦正陽,都不是行事鬼祟之人。至於相貌,三個人身上都可顯而易見地尋到秦立謙樣子的痕跡。
秦如薇與三個兄弟姐妹差異這樣大,雖有蘭姨娘從中教導有關,卻也不得不說,此事真有些值得深思。
回到房裡後,秦楚青換了衣裳洗漱完畢,又吃了冰鎮甜湯靜了靜神,將那事在心裡再過了一遍,這便將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獨留陳媽媽在房中商議。
她先是問起了上一次秦立謙醉酒後讓陳媽媽想法子去府中老人間打探一事。知曉尚且只問過府里老人、離了府的還未尋到,又聽了些支離破碎看上去無甚大用的一些片段後,這便問起另外一件事來。
“當日父親醉酒是哪一日?六姐姐未出生的時候,原定下的預產之日是何時?”
秦如薇的生辰在府里不是甚麼太大的秘密。她早已知曉。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父親和蘭姨娘在一起統共就醉酒那回。
陳媽媽沒料到秦楚青對父親的事情那麼在意。上次想要弄清秦立謙被蘭姨娘算計一事,如今,又打聽起秦如薇來。
預產之日……這個又要牽扯到蘭姨娘的一些生活細節。
說起來,女兒家太過留心父親那邊的事,作為晚輩實屬逾越,不太妥當。
可秦楚青如今管著家。在這樣的身份下,她有權利知曉這個府里發生的一切事情。
陳媽媽暗自思量半晌,拿不定主意。
秦楚青便道:“若是如今母親還活著,想必也希望我做一個耳聰目明之人。而不是萬事不知不懂、不清不楚。”
陳媽媽聽她說起故去的太太,眼中不由浮起一層霧氣。
是了。若是太太還在,與女兒說起私底下的話時,也少不得會提起這些。
可嘆姑娘自小沒了母親,想要知道這些,只能問她。
也罷。無論姑娘往後問起甚麼,盡皆說了就是。
陳媽媽回憶了下,將她問起的日子一一說了。
秦楚青聽聞,心下暗驚,面露疑惑,“照這樣看來,秦如薇倒是比預定的產期晚了將近一個月才出生。”
陳媽媽卻沒將這事太過放在心上。
她給秦楚青理了理衣裳,順口說道:“婦人家有孕,預產之日都是按照葵水的日子來計量,哪有算的那麼準的?偏差個十天半月實屬正常。”
秦楚青卻不敢大意。
在旁人身上正常的事情,擱到那想法奇特的母女倆身上,還真就不一定正常了。
她考慮半晌,認真地囑咐陳媽媽:“此事加上爹爹醉酒的事情,遣了人去繼續徹查。務必要尋到當年的老人。”
尋到當事之人,便有可能解了疑惑。
若實在尋不到……
想要查清此事,就需得用些非正常手段了。
那樣太過大動干戈,不妥。
此事吩咐已畢,秦楚青就想起了明日和霍容與相約之事。
說起來,他們兩人好久沒有獨處暢談了。
明日的時候,倒是一個很好的時機,讓他們兩人能夠與當年一般,推心置腹地談一談。
思及此,秦楚青不由對明日的相約產生了幾分期待。
心下歡喜,自然也帶到了面上。
她高高興興地喚了人來,拿出新近做的幾身衣裳,好生選擇明日穿哪一身更好。
視線最終在一身素白裙衫上停了下來。
想到先前她穿紫色衣裳時霍容與那黑沉沉的表情,秦楚青輕笑著搖了搖頭。
……也罷。她害他苦惱那麼多次,如今,就如了他一回願吧。
“就這一身罷。”秦楚青伸指輕點著那片素白,單手支頤暗暗思量,心想明日他見到她穿成這般模樣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秦楚青睡下的時候,還在思量著明天有哪些事情要和那傢伙講個清楚明白。
誰知第二天一早,卻是忽然來了個打亂一切計劃的消息。
宮裡來了公公,當場宣旨,說是霍玉殊改了主意,今日即刻就要秦楚青進宮任職。片刻也不能耽擱。
“秦姑娘,車子已經備好,還請您趕緊隨咱家走一趟。皇上正等著呢。”
林公公看著面無表情的秦楚青,賠笑著說道。
第82章
秦楚青靜默半晌,環視四周,踱步入屋。
大家摸不准她是個什麼意思。
林公公、秦立謙和秦正寧見她先前對他們三個頷首示意,這便隨後跟著她進了屋。其他人則盡數在屋外等候。
秦楚青合上房門,走到椅子邊,端正坐好。看看周圍的人,在或是關切或是疑惑的注視下,緩緩開了口。
“我不去。”
這三個字一出來,莫說是林公公了,就連秦立謙和秦正寧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