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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容與雖離去了,但,莫天還在。
他盤腿坐在車上,壓低頭上斗笠,皮笑肉不笑地悄悄盯著秦如薇和秦如鶯那邊。
兩個女孩兒撿了無人之處低聲說話,距離很遠,聽是聽不到話語的。
莫天便緊盯著兩人不住開合的口唇細瞧。
秦如鶯的臉徹底地白了。
被主家厭煩、又被敬王爺那般說了,還有什麼臉面好待下去?
和秦如薇簡短分析了下利害關係,她拉著秦如薇的衣袖就要走。
秦如薇不肯,跺跺腳道:“錯過今日,下次還不知何時!”一甩袖子,居然掙脫了秦如鶯的拉扯。
秦如鶯也急了,平日裡細聲細氣的她,也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枉費我聽了你的以為你知進退。這般丟臉面的事情,我再不要做了!”
秦如薇心中不甘,知曉自己孤身在此定然無法久留,心下衡量一番,咬著牙道:“丟臉面和滔天富貴比起來,哪個更重要?若我得以成事,往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秦如鶯這便有些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是打算的這個?”
細想前些日子的事情,秦如鶯愈發明白過來,當即怒了,恨聲道:“怪道你那時候要和五姐姐那般做。就算讓八妹妹的名聲不好、就算你見到了張世子,堂堂國公府又怎麼能看得上你!”
“不劍走偏鋒,堂堂國公府又怎會棄了她將機會留給我?”秦如薇氣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那般的高門大戶,你是沒有見識過,故而不期盼。張世子憐惜我,就算是我衝撞了他,也不急不惱。臨走時還好心叮囑我小心著些。那般的君子,我、我就算只能做個妾,也是心甘情願的。”
眼看秦如薇死不悔改,秦如鶯也惱了,跺跺腳,道:“你跟你娘一樣,也就只能做個妾了!”
說罷,不顧秦如薇的一再苦留,掙脫她急急跑走了。
莫天瞭然地點點頭,“張國公府。張逢剛。”
他有些糾結地拍了拍手裡的馬鞭,很是為難。
到底是先和主子回稟一聲呢,還是先去路上攔了張國公府的車馬、告訴張世子一聲呢?
要知道,被個根本沒放在眼裡的人惦記了那麼久,就算是武將,也是要嚇得不輕吶。
不過……
‘就算讓她名聲不好’‘也不把機會留給她’?
秦姑娘?
張逢剛和秦姑娘還有甚麼機會不成?
不應該啊。沒聽到消息啊。
難道和將軍府有關係……
莫天低頭看著車邊的糙被吹得左邊歪歪,右邊歪歪。來回看了十幾次掙扎了片刻後,終是覺得還是最後這件事最為重要,當即起身,朝著將軍府內行去。
楚太太聽聞秦楚青來了,也顧不上和太太們閒聊了,當即迎了出來。
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日裡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敬王見了她後,居然很是有禮貌,竟還和她寒暄了兩句。
只是見到秦楚青的欣喜到底勝過了驚訝,楚太太和霍容與簡短說了兩句後,便執了秦楚青的手,不住上下打量她。
直到發現秦楚青氣色不錯,也沒有再瘦下來,楚太太才放心了稍許,說道,“開始管家後,往後的日子只會更加辛苦。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事不好解決,只管來尋我,我幫你辦!”
秦楚青感激地笑笑,說道:“家裡人口不多,倒也累不著多少。”
今日賓客要來,雖都是親眷沒有外人,卻更是不能怠慢了哪一個。
楚太太和楚新婷叮囑好秦楚青後,這便離去,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霍容與與秦楚青一同往裡行去。
路上偶爾遇到幾名客人,大家原本正說笑著,搭眼瞧見霍容與,俱都變了臉色,立馬化為恭敬,朝他行禮問好。
幾次過後,霍容與愈發沉默。面上亦是愈發清冷。
旁人看了,更加戰戰兢兢。
秦楚青卻是心裡替他難過。
前世時亦是如此。
因著身份尊貴,且身上自帶肅殺之氣,有他在的地方,旁人都不敢大聲說笑。
他不願擾了大家的興致,便獨自遠遠地待在那兒,靜靜地望著眾人說笑。
自成一處,孤寒至極。
秦楚青心下不忍,指了一條較為僻靜的小路,與他說道:“我們不如從那邊走罷。”
霍容與明顯一怔,繼而笑了。
“好。”
他自然知曉秦楚青的用意。
越是如此,心裡那團火便燒得越是熱烈。
這般知他懂他的、處處為他著想的,這世上,當真是再無第二個人了。
四周無人,霍容與刻意落後半步,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女孩兒的身上挪移。
先是細白的耳垂,紅潤的雙唇,小巧的下巴,然後是她垂在身側微微擺動的手……
越看,越是魔怔了。
鬼使神差地,他緊走兩步,一把撈起她的手,緊緊握在了掌中。
第76章
纖細的軟軟的手握在掌中,帶著肌膚上絲絲的沁涼,直透到人的心裡。
霍容與這一握,就有些著迷,不想再鬆開了。
秦楚青沒料到他會這般。初時只以為看路不好走扶她一下,直到手被他盡數包住,方才察覺不對。
她笑著側頭看他,問道:“怎麼了?”
眼前的女孩兒笑靨如花,眸中閃耀的,是毫不設防的全然信賴。
對著她的笑顏,霍容與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看微微cháo濕的路面,他最終選擇了沉默,堅定地握緊她的手,一路向前。
饒是秦楚青不明他的心意,也覺得他這般做有些異常。相對於往日的從容沉穩,此刻的他,帶了幾分隱隱的侷促和不確定。
不過,秦楚青沒覺得這樣的他有何不妥,反而感覺變得有幾分……可愛起來。
她頻頻側望身邊之人,忍不住淺笑著搖了搖頭。
——姑且不論他是何緣由。但,由著他去罷!
秦楚青一下定了決心,便全身放鬆下來。手上的力道全部卸去,更是柔弱無骨起來。
周圍綠樹成蔭,斑駁的樹影映在女孩兒的身上,讓她的面容忽明忽暗,探不清是喜是怒。
陣陣花香青糙香帶著身邊之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攪得霍容與又一陣心猿意馬。
眼看著這條小徑就要到頭,他驀地一頓,停住了步子,側首凝視秦楚青。
秦楚青看他似是有話要說,便順勢駐了足。又稍稍使力,打算抽出手來。
誰知對方卻愈發用力,將她的手牢牢掌控住,不肯她掙脫半分。
秦楚青這便察覺到更加不對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霍容與,不再用力,關切問道:“可是有甚麼事情?”
霍容與知曉,她素來機警,偏偏在他面前毫不設防。
前世如此,如今,又要發展成那般模樣了。
可她越是這般,他心裡越是苦楚。
緊緊抓住她的手,霍容與凝視她的眼眸,心中天人交戰片刻。暗暗下定決心,帶了幾分忐忑、幾分期盼,輕輕說道;“阿青,我……”
話剛開了個頭,旁邊就傳來了腳步聲,正朝著這邊挨近。
秦楚青未有動作,但,霍容與卻只能臉色黑沉地放開了她的手,由著那分沁涼遠離自己而去。
——若被人看到兩人這副模樣,她的聲譽必然受損。對他來說,不願看到如此結果。
手中一空,心裡,頓時也空落落的,尋不到方向。
霍容與負手而立,擰眉不語,周遭的氣氛更是冷冽如霜。
楚新婷走過來的時候,入眼便是周身孤冷的敬王和淺笑而立的秦楚青。
感受到了那不知來由的寒氣,她加快了腳步,顧不得和敬王行禮,當先走到秦楚青的身邊。直到兩人挨得近了,這才輕聲道:“你沒事罷?”
說罷,警惕地看了看霍容與。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微微側身,將秦楚青擋在身後。回護之意相當明顯。
……於是敬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
秦楚青看出楚新婷的焦慮,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霍容與面色沉沉的模樣。
思量過後,她有些明白過來。不禁笑著橫了霍容與一眼。
看到她眼波流轉顧盼神飛的樣子,敬王爺怔了一下,心情莫名地好轉起來。
他微微頷首,對秦楚青說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思量過後,又道:“無事的時候你再來尋我。”
看著霍容與淡然離去的背影,秦楚青搖頭失笑,問楚新婷道:“表姐不是去迎接客人了麼?怎地這個時候來尋我了?”
周圍沒了旁人,楚新婷便也稍稍放大了聲音,道:“有些話要問問你,這就直接過來了。你還記得張逢剛嗎?”
“張逢剛?”秦楚青相當茫然,“他是誰?”
“你連他都不記得了?”楚新婷笑著戳了戳她的手臂,“小時候你最喜歡跟著他,還跟在他身後不停叫‘哥哥’‘世子哥哥’。連正寧喊你,你都不搭理。”
秦楚青仔細想了想,真的沒了這段記憶,只得尷尬地道:“當真不記得了。那是幾歲的事情?”
“約莫……三四歲吧。”楚新婷躊躇著說道。
秦楚青:“……”
楚新婷嘿嘿一笑,又問道:“你對他,看來沒甚麼印象了?”
“表姐說的是張國公府的世子麼?自然是沒有印象的。許久未曾見過了。”
秦楚青稍稍鬆了口氣,說道:“你別介意。就是我娘問了我幾句,我也不知道到底如何,過來尋你問一聲。”
秦楚青本也不會以為楚新婷有何惡意,笑道:“無妨。”
看著她毫不介懷的模樣,楚新婷反倒更加內疚了,“母親也不知道怎麼了,最近老提起他來。說實話,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了,更何況你?”
說到這個,她便想起了先前秦楚青和她們都不太親近的那段時光。
心底里惋惜了半晌,又隱隱有些內疚。她邊苦苦想著,邊與秦楚青一同向外行去。
行至院門處時,楚新婷忽地一拊掌,笑問道:“阿青喜歡喝果子酒麼?”
“果子酒?”秦楚青想到了當年不時飲到的酸酸甜甜的醇酒,當即大喜,道:“自然是喜歡的。表姐這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