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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從我手中抽回帕子,我緊抓著不放,“這是小女子之物,放在大人那裡多有不妥,還請交還於我。”我直言不諱,既然他坦言對我無意,就不該再藏著我的東西。
“雅兒,你何必再逼我,你終究會是皇上的人,”眼看著帕子將被扯成兩半,他猶豫著鬆開了手,口中卻輕巧的吐出讓我哭笑不得的話。
“六哥哥,你完全誤會了,我和皇……皇上是不可能的。”兄妹相戀,要遭天打雷劈的,這六哥哥也真是,問都沒問過我就枉下斷言。“皇上只是把我當作了妹妹般疼愛。”
“到時怕是由不得你,”他還在鑽牛角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是了,皇上要娶的女人誰敢不從,偏偏我就是他不能要的那個。
我不怒反笑,“六哥哥,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關於我身世的故事。”我尋思片刻,還是決定告訴他我和皇上其實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妹的事實。
這個故事有些亢長,六哥哥耐著性子聽我講的每一個字,不時點頭,最後他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個被帶出宮的小女孩,就是你。”
“沒錯,這下你總該明白我之前所說的話了吧。”我把玩著手中的帕子,盈盈一笑。
“這麼說,你和皇上是……兄妹?”他撓著頭皮,面露尷尬。
“嗯,”我乾脆利落的回道。
他苦笑道:“我居然平白的為此生了這許多天的悶氣。”他伸手搓起我的一捋長發,將我凌亂的髮辮拆下,“頭髮散了,”他巧手為我重新結好,“這樣子就好多了。”
我摸著經他打理後煥然一新的長辮子,“你……不會是熟能生巧吧?”我旁敲側擊的問道。
“哪能呢?”他淡然一笑,“還是頭一次。”他隨手抽出仍抓在我手中的帕子,塞進了自己懷裡,似笑非笑道:“這帕子還是交由我保管的好。”
“還給我,”我攤開手道:“我可沒答應送給你。”我抿著嘴直笑。
他順勢拉近我,額頭抵著我的,眼對眼,鼻樑貼著鼻樑,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雅兒,”他低聲輕喚我的名字。
“你要說什麼?六哥哥,我聽著就是。”我的臉已經紅的像燒起了一盆火,眼睛避開了他。
他托起我的下巴,直視我的雙目,略帶歉疚的說道:“雅兒,白雲從不向天空承諾去留,卻朝夕相伴;星星從不向夜幕許諾光明,卻努力閃爍;我從來沒有給過你諾言,卻把你時刻放在心底的最深處。”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滾燙的臉頰上,讓他共同感受此刻我內心的起伏和激盪,良久我抬眼瞧他,他的眼中除了深沉的愛意還帶著幾分的緊張和局促不安,我柔聲但堅定的說道:“六哥哥,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定情(2)
新月彎彎,使人迷醉,淡淡月光,引人遐思。
我抱著雙膝坐在地上,托腮看著身邊的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本以為今日必定難逃一死,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從那麼高的的地方跌下來,不僅性命無虞,還解除了和六哥哥之間的誤會,直到這會兒我還在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
“這般出神在想什麼?”六哥哥的聲音如潺潺的清泉流淌過我的心田,手指微微撫過我的臉頰。
“我在想……每一次我碰上事情總會遇見你,也不知是麻煩跟定了你,還是你把麻煩帶來了?”我故意低頭想了想,調侃道:“上次是在寺廟避雨,碰上一群亡命之徒,今天又是被人追殺,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頓了頓繼續說道:“總不會都是巧合吧?”
“第一次確實是巧遇,那時我還沒有認出你來,”他狡黠的笑著揉亂了我的一頭秀髮,我瞪了他一眼,“那今天的事兒呢?”
“這裡是我們初次相識的地方,”他的目光含著脈脈溫情,可就是不再把話往下說。
我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紅了臉不抬眼皮兒,更是忸怩起來,鉸著雙手把玩著衣角。
他輕輕扳過我的身體,在我額頭印上他深情的一吻,溫言軟語道:“雅兒,你平日深居簡出,應該不會得罪人,況且那些人出手皆是狠招,我始終都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要將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致於死地?”
我心中咯噔一下,弘瞻的事萬萬不能告訴六哥哥,弘瞻是我的親弟弟,血濃於水,他對我不仁,可我絕不能不義。我故作驚訝的說道:“我也不曉得,這些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六哥哥皺眉道:“會不會是上次糾纏你的人做的?”他說的正是丁老爺,此人平素雖專橫霸道,不過在這件事上卻是冤枉了他。
“應該不會是他,他雖說欺壓鄉鄰慣了,但諒他還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一口便否定了他,引得六哥哥不禁多看了我幾眼。
“無論是誰,我都會找他出來,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六哥哥緊繃著臉說道,眼裡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冷峻犀利。
我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揀起一根枯糙隨意撥弄起來,憋悶著不說話,他輕支起我的手臂,親吻著我的掌心,“雅兒,有我在,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來,六哥哥,”我拉著他平躺在糙地上,“今晚的月色這般迷人,你非要說打打殺殺的話來煞風景。”
此時滿天星斗在薄紗籠罩的霧氣後,隱隱約約的跳動著點點寒光,一輪彎月高懸中天,欲藏還露,瀉下一江銀波。
正說著,一顆流星划過,發出幽幽的光芒,就像天幕上鑲嵌的寶石墜落人間,眼看著稍縱即逝,我有些興奮的甩著六哥哥的手道:“六哥哥,趕緊許個願,我聽爹爹說過,流星划過的瞬間許下的願望多半能實現。”
我雙手交握搶先虔誠的許願: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只願生生世世永相伴。
回首見六哥哥兩眼緊閉,雙手合十,嘴唇微動著,念念有詞,良久才睜開了雙眼,我掩嘴笑道:“快告訴我你許了什麼願?”
“許願嘛當然要放在心裡,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他笑著輕輕的颳了下我的鼻樑。才說完這句,他卻又直直的問道:“那你許了什麼?”
“佛曰不可說,”我頑皮的學著老夫子搖頭晃腦著。
六哥哥笑著掐掐我的臉頰,我回他一個爛漫的笑容,忽的瞅見一個黑影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如疾箭一般俯衝下來,我驚呼一聲,腿都發軟了,六哥哥把我護到身後,“別怕,是只蒼鷹,夜裡出來覓食的。”
那黑鷹幾乎觸到了地面,又緩慢拍擊著翅膀直衝夜空,就這樣時高時低,來回盤桓了幾次才衝過了峰巒迭起的山頭,越飛越遠。
六哥哥輕點我的鼻尖,“難為你了,等天一亮我就去找出路。”
我望著黑漆漆的崖壁,膽怯的問道:“這麼高,我們怎麼還上的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六哥哥細心的拍掉粘在我衣衫上的雜糙道:“雅兒,靠著我睡會吧,天亮我叫醒你。”
我答應了一聲,慢慢偎進了他的懷裡,頭枕著他結實的胸膛,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
除了偶爾的鳥鳴,周圍萬籟寂靜,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們兩人,偷偷抬眼瞧他,卻見他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我,炯炯的目光里閃耀著強烈的喜悅。
見我抬頭,他嘴角微扯,“睡不著嗎?”
我點了點頭,“六哥哥,你還記得你和我講的那個故事嗎?”
“自然記得,‘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為報此深情,願生死相隨,”他握住我的手,“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故事?”
“我想,現在的我能完全聽懂這個故事了,所謂愛到深處愛到極至,大概就是這個情形了,”我眨巴著眼睛,和他十指交纏,“六哥哥,我還想聽你說故事。”
他眯起眼睛思忖片刻,挑眉笑道:“今日不給你講故事,給你看個好玩的物事。”他站起身來,又伸手拉起我,走到靠近崖壁的地方方才停下。
“雅兒,你注意看著岩壁,”他走到我身後,“可不許回頭偷看哦,”不知他在搗鼓什麼。
只見在淡淡月色的映照下,崖壁上出現了一展翅飛翔的雄鷹,栩栩如生,“呀,”我欣喜的叫道:“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景象一變,這次出現的是一豎著耳朵的小兔子,嘟著嘴,可愛極了,還沒等我欣賞盡興,又換成了拖著條掃把似大尾巴的灰狼。
我轉向了身後的六哥哥,見他交叉著雙手又準備換花樣了,連忙攔住他,“六哥哥,快教我,快教我”,他眉梢挑起一絲淺笑,與我手把手的擺弄起來,很快我就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做起手影來也有模有樣了。
我不知疲憊的學著各式各樣的手勢,整個山崖下都是我的歡笑聲,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了,曉星隱沒,曙光初升,天蒙蒙亮了。
六哥哥四處打量著,不時的撩開被枯糙和落葉遮蓋住的角落尋找著出口。天已大亮,我看清楚了我們身處的環境,荒糙野藤,緲無人煙,死氣沉沉。
“雅兒,快來看這裡,”抬頭望去,六哥哥正在朝我招手。
在拔去大量野糙的亂石之後,有一條被踩的結結實實的小路,路上並無一束雜糙,顯然是這是條人為開採的道路,遠遠望去一直延伸到山的盡頭。
我們相視一笑,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任誰也不會想到在此還藏著這樣一處秘密所在,虧得六哥哥心細,要不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重見天日。
誰料到沒走幾步,我受傷的腳踝又開始隱隱作痛,我強忍著沒吭聲,可是速度卻越放越慢,漸漸的就跟不上六哥哥的步伐了。
許是見我臉色蒼白,額頭滾落了大滴的汗珠,他二話沒說,在我跟前半蹲下身體,向背上一指,“上來,我背你出去。”
“六哥哥,我又拖累你了,”我愧疚萬分,每次都幫不了他什麼,偏偏還要成為他的包袱。
“又說傻話,現在可不是客套的時候,”他怕我夠不著,弓起了背,直到我爬了上去,他又說道:“這條山路還不知道有多長,我們要儘快走出去才行。”
我點完頭才想起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感謝的話也不便多說,只能彎起了嘴角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