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追出寺廟的大門,中年人已經沒了蹤影,我不禁埋怨道:“都怪我,怎麼就不早點想到呢。”
“不要著急,他一定走不遠,這裡往左往右就兩條路,我們分頭去找。”紀昀比我鎮定,也想的周到,被他這樣一說,我也安心不少。
“還有雅兒,要是你找到了如風,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晚上我去你那見了面再商量對策,切記。”紀昀還是不放心,叮囑了我一遍又一遍。
我著急的說道:“我知道了紀大哥,再不跟上就找不到人了。”我選了左手那條路,朝紀昀做了個手勢,就加快步子趕了上去。
寬闊的街道上行人熙來攘往,我努力尋找中年人的身影,我倒是不擔心他走的不是這條路,而是生怕自己的粗心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
“你們知不知道方才官兵包圍妙應寺是所為何事?”一個細微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我立即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並且豎起了耳朵。
說話的是一個粗線條的漢子,四肢健壯,皮膚黝黑,像座石塔,他說了這句話後就神秘兮兮的三緘其口,我恨的牙痒痒,最討厭這種人,挑起了別人的興趣,卻又故弄玄虛。
“阿昌,你這傢伙老這樣,快點說,”周圍有人起鬨,“少吊我們胃口。”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阿昌的脾氣,越是催的緊他越是不會說,若是沒人理會他,他說的比誰都快,”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原本才三兩個人圍著阿昌,我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還要裝作挑揀物品不時的瞥上幾眼,現在可好,沒多久看熱鬧的就來了十幾個,我也就無需遮遮掩掩的了,索性站到了他的身邊。
阿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才打聽到的消息,官兵是去妙應寺抓人的。”
眾人嘖嘖道:“廢話,這些我們全看見了,還用你說。”
“可你們不知道為何要抓人吧?”阿昌得意的笑著。
“你小子,”有人做勢一拳打在阿昌的肚子上,他吃痛的哇哇亂叫。“我說還不行嗎?”他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多說廢話,直接步入了正題,“聽說昨晚傅府遇襲,有人刺殺傅大人,傅大人還受了傷。”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會這麼巧吧,身旁有人問出了我同樣的疑問,“哪位傅大人啊?”
“還有哪位,戶部右侍郎傅恆傅大人。”阿昌頓了頓繼續說道:“傅大人深得當今天子的信任,又是皇后的親弟弟,那刺客的膽子也太大了。據說刺客就藏匿在這妙應寺中,所以官府才會出動這麼多人,不將刺客逮捕歸案,誓不罷休,這下他是插翅也難飛嘍。”
後面的話我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慌的兩眼一陣發黑,身體軟軟的靠在了大樹上,腦子亂成了一團,六哥哥他受了傷,究竟嚴不嚴重?那刺客真的是如風嗎?如果不是他,又是誰在陷害?若果真是他,他又為何要冒險行刺?一連串的問題連接不斷的冒出,我的額頭和手心都沁出了涼汗。
“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適?需要我去請大夫嗎?”一個溫婉又清冷的聲音,芊芊素手挽起我的胳膊,我凝神細看,只見她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好一個柔美飄逸的人間絕色。
“多謝姑娘的好意,”我將手撐在樹杆上,慢慢站穩了身體,“不用麻煩,我歇息會就行。”
她沖我微微一笑,當真是百媚叢生,放開手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這般的絕世風採在我的記憶中似乎出現過不止一次,只是這次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去挖掘自己強烈的好奇心。
我定了定心神,心情有些沉重,腳步卻越發的加快,想見六哥哥的念頭一旦冒出,就在心裡扎了根,再也揮之不去。
走到大街的盡頭,一片茫然,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六哥哥。以前少之又少的碰面,不是巧遇就是由他書信相約,再不然就是如上回那般直直的就闖進了家中。我從來都沒有主動去找過他,乃至現在彷徨失措。
獨自想了會,仍是毫無頭緒,我猛地拍了下腦袋,暗罵自己真是蠢的可以,難道在這大街上亂轉,就能見到他了嗎,簡單又實際的辦法自然是去傅府找他。
我興奮的走了幾步,復又緩慢下來,我這樣冒冒失失的闖去,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見他?他家中自有嬌妻麟兒相伴,他們才是他的親人,我算什麼?儘管我曾經笑著對他說不在意,也發誓會義無反顧的信任他,但我的心胸畢竟沒有寬廣到可以容下別的女人,我做不到所謂的毫無芥蒂。
腳步慢了下來,心上像是壓了塊巨石,深吸一口氣,相見的念頭在和逃避現實做了思想鬥爭後還是占了上風。
戶部右侍郎的府邸名聲在外,逢人一打聽便問到了地址。
傅府門前有兩棵盤曲多枝的老樹,華蓋如傘,落葉隨著微風飄舞,嫩黃的柳枝送來了春的氣息。
抬手輕輕扣響門鼻,緊張的手心捏了一把汗,等了許久都沒人應門,我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來了來了,”開門的是一個行動遲緩,走路時跌跌撞撞,背彎的像是一張弓的老者,他上下打量著我,我對他的身份也很是好奇。
“姑娘,你找誰?”老人客客氣氣的問道。
“我……”我嚅喏著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我”了好幾次,到最後老人實在是沒耐性了,他做勢關上大門,直言道:“姑娘,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說。”
我急忙攔住他,脫口而出,“我想見你家主子。”
“你找我們爺?”見我點點頭,他又用那種古怪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我兇悍的瞪了回去,難道沒人告訴過他這樣看人是極其不禮貌的嗎?
他撓了撓頭皮,稍顯尷尬,“你找我們爺有什麼事?”
這下換成我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六哥哥府里的下人一個個都那麼猖狂嗎?什麼時候輪到他們來管主子的事了?
我心裡想著,鼻子裡不禁冷哼一聲,“是不是無論誰找你家主子都要先過你這關?”看他年歲已高,原本我並不想傲慢無禮的對待他,可是他的態度實在是讓人著惱。
“姑娘話不是這麼說的,你開口就說要找我們爺,也不說清楚你的身份,我問一下也不應該嗎?”老人不卑不亢,道理都先被他占去了。
我不服氣的說道:“若是當今皇上來這裡,也要先向你稟明身份不成?”明明是狗眼看人低,還非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老人還要同我爭執,忽然就露了笑臉,他點頭哈腰的對著我身後道:“福晉,您回來了。”
我正和他爭論的帶勁,渾然不覺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待我轉身看去,正是曾經有過數面之緣的納蘭馨語和幾名侍從。只見她著一身大紅色的宮裝,肩若削成,腰若約索,兩頰笑渦霞光蕩漾,天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在見到我的一剎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很快掩飾過去,清喉嬌囀,“雅兒,你是來找我的?”還未等我回答,她又轉向老僕,“福伯,你怎麼將我的貴客攔在了門外?”嗓音雖是鶯歌燕啼,娓娓動聽,仍是讓老人變了臉色。
他誠惶誠恐的說道:“福晉,這位姑娘是來找……”
“咳,”馨語打斷了名叫福伯的老人,“不要怠慢了我的客人,還不快去準備準備,”她的命令似有一種威嚴,讓人不得不服從。
“是,是,”福伯退後幾步才轉身往裡走去,納蘭馨語執起我的手,微笑道:“雅兒,昨日一別,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再見面了。”
我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可是一時半會的又說不上來,面對她的熱情我不便拒絕,回給她一個柔柔的笑容,由她拉著我走了進去。
府邸的每一處都打掃的乾乾淨淨,丫鬟和小廝皆彬彬有禮,和適才那位叫福伯的管家可是有天壤之別。
一個小型的荷花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當然現在的池中是沒有荷花的,我幻想著到了夏天,這裡該是如何美麗的景致呢。碧綠的池水映襯著同樣碧綠的荷葉,粉色的荷花慢慢的展開,幾隻蜻蜓飛落在上面,悠閒自得。荷花池上搭建著一座小巧的白玉小橋,橋洞下有水緩緩流過,頗有點小橋流水人家的風味。
“雅兒妹妹,這邊走,”馨語招呼著我,我才發現自己貪看這裡的景色步子在不經意間慢了下來。
走過荷花池,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樸的院子,牆上爬著葡萄藤,門上掛著兩隻紅色的小燈籠,進門的地方還有一串風鈴隨風飄蕩,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再過去,大約就是接待客人的前廳了,馨語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難得你來看我,雅兒,今天我們可要好好的聊上一會。”
我默默的點頭,跟隨著她的步伐,心裡的不安情緒卻愈來愈強烈,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踏進前廳,眼前的一幕讓我背脊僵硬,腦子一片空白。
決定
兩個身影頭挨著頭狀似親密,男子一支手臂的衣袖撩的老高,女子的芊芊玉指正搭在他的肩頭,小心的往他臂膀上吹著氣,還不時的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興許是太投入,也可能是有意為之,女子的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一個踉蹌,直直的往地上摔去。男子顧不上受傷的手臂,慌忙拽住她急速下滑的身體,柔聲道:“小心啊,瀟湘姑娘。”
女子順勢倚在男子的肩上,嬌媚的吳濃軟語讓人骨頭都蘇軟了,“多謝傅公子。”兩人的頭碰在一起,男子臉上一紅,微微別轉頭,這才發現了已在門口站立多時的我。
四目相接,他像是中了雷擊似的一動不動,我心頭茫茫然,有克制不住的憤怒,有萬念俱灰的失望,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傅公子你怎麼了?”許是良久沒有聽到說話聲,還沉浸在自己的柔情蜜意中的瀟湘轉過身,也驚的險些失手打落桌上的藥箱。她先是冷冷的看著我,隨後嫵媚的笑道:“沈姑娘,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啊。”
“雅兒,你怎麼來了?”始終沒有說話的六哥哥在此時開了口,平淡的口氣讓我把那句擔心你的安危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裡。
“爺,雅兒姑娘可是貴客,怎麼讓她站著說話呢?”一個軟軟的聲音落在了我的耳中,她一直微笑以對,好像眼前的事情同她並無多大關係,讓我幾乎遺忘了她的存在,直到她這句話一出口,從我進門以後就感受到的那份不安終於得到了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