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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目瞪口呆,嘴巴張的足以吞下兩個雞蛋,良久他才道:“小姐交待的事情我不敢不從,公子你可想好了。”
“讓他們都進來吧,”一個柔柔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是,”小廝悻悻的讓了條道出來。
進到門裡面,已看不到剛才說話的那人,跨進前廳,窗前倚靠著一嬌美纖弱的身影,正是在繡樓有過一面之緣的瀟湘姑娘。
她轉身朝我們含羞帶笑,眉舒目展,美麗不可方物。“兩位請坐,”依然溫柔似水,聽不出半點的脾氣,“上茶。”
“這是令師葉天士的書信,”六哥哥顧不得喝上一口水,急迫的切入了正題。
“不急,”瀟湘接過信擱在了桌面上,唇邊那抹笑意越來越濃。“先用茶。”她自己先輕啜一口,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們不便駁了她的好意,也只能緩緩端起茶盅慢慢品味。
芊芊玉指揭開信封,她嘴角扯出一個淺笑,“去京城?”
“對,還望小姐萬不要推脫,”我連忙接嘴。
她瞥了眼六哥哥,眉間帶笑,“公子很想我去嗎?”
“晴嵐的性命危在旦夕,唯今只有姑娘你才有起死回生之力。傅恆自然期盼姑娘能夠給予援手。”六哥哥回答的不卑不亢。
“好,既然公子開了口,瀟湘定不辱命,明天我就隨二位上京。”說到兩位的時候,她還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
“姑娘通情達理,定有好報。今後如有用得著傅恆的地方,必當義不容辭。”六哥哥有些動容,我也沒想到她是這麼好說話的一個人。她絲毫沒有提到繡樓選親的事兒,讓我為之前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慚愧。
是夜,我們就留宿在張府,令我沒料到的是好客的瀟湘姑娘竟然會邀請同她並無太大交情的我共居一室。
儘管她待人接物均挑不出毛病,我還是感覺渾身的不自在。
打發我去了她房中,她自己卻沒有回房。我百無聊賴的趴在床上翻了會她留在屋裡的醫書,剛開始還能勉強翻上幾頁,可沒多久便失了興趣。
我披了件衣裳,掩上門,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六哥哥就住在西廂房內,離瀟湘姑娘的閨房不過幾步的距離。手搭在房門上有節奏的拍了拍,“六哥哥,你睡了嗎?是我。”
敲了半晌無人應答,我也沒作深思,只是聳了聳肩,準備回房。
走廊的另一端走過來兩個人,男的英武俊朗,女的典雅嬌柔,正是六哥哥和瀟湘,他們談笑風生,根本沒有注意到已隱到角落的我。
瀟湘的眼角眉梢情意綿延,如那搖曳生姿的水仙,自美自識卻不自知,六哥哥眼中也難掩欣賞之色。
心中略有些發澀,緊接著我狠狠的甩了甩頭,我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六哥哥決不是那見異思遷之人。共墜懸崖,同生共死,這份情誼又豈是僅數面之緣的瀟湘能比擬的。思及此,我的臉上又重露笑容。
只見瀟湘將六哥哥送至門前,依依不捨的道別,臨走時還含羞帶怯的說了句:“明早見。”六哥哥禮貌的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六哥哥進屋後,出人意料的是瀟湘並沒有回自己屋裡,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路跟著她來到了方才招呼我們的前廳,諾大的廳中現在多了名中年男子,眉目和瀟湘頗為神似,看的出兩人間有很深的淵源。
那中年男子愛憐的撫摸著她的秀髮,長嘆道:“湘兒,你執意要跟隨傅公子去京城,爹不攔你。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他身邊已有紅顏,強扭的的瓜不甜啊。”原來他就是瀟湘的爹,一直沒有露過面的張員外。
瀟湘偎入她爹的懷中撒嬌道:“女兒一向不做無把握的事情,何況女兒的繡球也拋給了他,我們的緣分早已定下,任誰也搶不走。”話至此,她絕美的容顏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閃而過,我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也不知是為她的話還是那二月刺骨的寒風。緊了緊衣領,縮了下脖子,乘著他們沒注意,我趕在瀟湘之前先行回了房。
沒過多久,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我猶在思量著剛才瀟湘的話,她對六哥哥竟從未死心,是我一開始就小瞧她了。
她端坐梳妝檯前,笑魘如花,鏡中的她風華絕代,麗質天生,她優雅的褪下手鐲,卸下耳墜,轉向我笑道:“沈姑娘旅途勞頓,一路辛苦了。”明顯是沒話找話,我也只能假笑道:“不辛苦,能請到瀟湘姑娘進京為晴嵐哥哥治病,實在是不虛此行。”
“若是沈姑娘不介意的話,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她邊說邊拔下頭上的髮簪,一頭青絲頓時傾泄而下,千嬌百媚,我見猶憐。她湊近我,撲閃著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就好比兩排扇子。
“姑娘請說,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毫無防備的回道。
她貼的我更近,親熱的挽起我的手,不經意的來了句:“你和傅公子是什麼關係?我看你們不像是夫婦。”
這話說的好生無理,我臉色微微一變,但又不能同她翻臉,仍是笑著回道:“兩情相悅,但尚未談及婚嫁。”
“這麼說你們根本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似笑非笑,媚眼如絲。“充其量也只是私定終生。”
這話就更不好聽了,我當即拉下了臉,“瀟湘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點明呢?”她捋起胸前的一蔟頭髮在指尖把玩,“我要的一定誓在必得,絕不輕言放棄。”
“你……”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略顯不安的我,自信的笑道:“我一定會治好張公子,也一定會贏你。”
我哭笑不得,這根本是兩碼事,莫說我對六哥哥的為人是充分的信任,更何況感情不是用來交易的籌碼,不過這道理好象對偏激的瀟湘來講是根本說不通的。
“你要是不信,盡可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她很有把握的吹了吹手指,髮絲飄散在她臉龐,更是襯的她肌膚賽雪,晶瑩剔透。
我垂下了眼瞼,她身上有我沒有的自信,這份光芒足以讓她在一眾絕色美女中脫穎而出。
無謂的口舌之爭實在是不足取,我笑道:“但憑姑娘的本事。”手段也好,本事也罷,若是同六哥哥的感情連這樣小小的考驗都經受不住,那還談什麼天變地變,此情不變。
面對我的坦蕩,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再接我話,我們各自裹緊一條被子分兩頭而臥,這一夜也就在各懷心事中過去了。
第二日萎靡不振的醒來,同神清氣慡的瀟湘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身短裝打扮,身段玲瓏有致,手提一個藍色的小包袱,輕鬆的說道:“沈姑娘,我們快出去吧,傅大哥該等急了。”這就大哥的叫上了,我翻了翻白眼,她還真是迫不及待。
回京的路我們仍然坐上了送我們來的那條船,船家果然一諾千金,堅持在此等了我們七八天。
回程的途中有了瀟湘的加入,我和六哥哥獨處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
這一日,我們好不容易才得空在船頭相見,六哥哥握緊我的手,另一手攬住我的腰,面對湖光山色,念及來時的情景,兩人相視一笑,十指交纏,情意綿綿,我溫順的倚入他的懷抱。
還沒說上幾句體己話,溫馨的場面就被打破,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傅大哥,沈姑娘,欣賞景色呢,也不叫上我一起。”瀟湘笑的極其的無辜,每次都是這樣,她就是看不得我和六哥哥獨處,總會在關鍵時刻及時出現。
我和六哥哥迅速分開,雖說不用在她面前避諱什麼,總免不了有說不上來的尷尬。
“傅大哥,我還想了解下有關張公子病情的詳細情況,”這招真是屢試不慡,所有拆散我和六哥哥的理由就變的順理成章,她笑的活像偷了腥的貓,得意而狡黠。
對她的印象不再是初次見面時的空谷幽蘭,國色天香,也不在是她答應去京城為晴嵐哥哥治病時的通情達理,賢淑恭良,現在的她有些不可理喻,偏偏六哥哥還被蒙在鼓裡,在他眼中,瀟湘仍是知書達理,識大體的大家閨秀。我得尋個恰當的時機提醒他,我冷眼旁觀比身在此山中的他看的透徹,希望他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並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信不過瀟湘。
歸途順流而行,又應了風向,因此比去時少花了兩天的功夫,時至船靠岸時,已近黃昏,天微擦黑。
“雅兒,我先送你回去,再和瀟湘姑娘進宮面聖。”六哥哥一臉的疲憊,這些日子南下千里之遠,又到處奔波,還要疲於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真夠難為他了。
“傅大哥,瀟湘想儘快為張公子治病,他的病情不容樂觀,可再拖不得了。”瀟湘嚴肅的說道,不知她此言是真是假,六哥哥聞言面色一變,我也是心頭一凜。
“六哥哥,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自己回去,還是救晴嵐哥哥緊要。”大局為重,明知瀟湘刻意擠兌我,我還是忍下了這口氣。
六哥哥遲疑片刻,方應道:“那你一路小心。”
我點了點頭,我顧慮的倒不是如何回去,而是回去以後怎麼和爹還有如風交待失蹤的幾十天裡所發生的事情,當時是逞一時之快,不計後果,家裡定是炸開了鍋。南下途中,又恰遇紀昀,只需他在爹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上幾句,就夠我受的了。
坦白
已是回到家後的第十日,我仍是被勒令不得邁出房門半步。那日的情景歷歷在目,爹的話也時常在我耳邊迴蕩。
爹罰我長跪在娘親的畫像前,他的第一句話便是:“若涵,我對不起你,有負你的重託。”他神情恍惚,幾欲肝腸寸斷。
我咬著嘴唇,明知這次是自己不對,卻也不願認錯。
一直耗到後半夜,我揉著僵硬的膝蓋和發麻的雙腿,爹坐在我身旁,一言不發,大有我不認錯就絕不允許我起身之勢。
老高,聽蓮,如風在門外求了幾個時辰,爹一律不予理會,我也明白這次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天快亮時,疲憊不堪再加上滴水未進,終於支持不住,昏厥過去,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爹悔恨焦慮相間的臉龐。
醒來後,爹沒有再問我半句,只是苦口婆心的說道:“滿人向來早婚,傅恆身居高位,又是當今皇后的親弟弟,不可能沒有嫡妻。若你甘願為妾,我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