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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昀跺了下腳:“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給我閉嘴。”我沉下臉來厲聲道,我本就不是貪生怕死只顧自己逃命的那種人,更何況他還是為我才受的傷。

    紀昀張了幾次嘴才平平道來:“雅兒,陪著我一起死值得嗎?”

    “門被封死了,你要我往哪裡去?”我朝他吼道,淚水不爭氣地又掉了下來,我氣的不是別的,是到這個時候他心中考慮的還是我的生死。我放柔聲音,“你受了傷,現在一切都要聽我的。”

    “你會後悔的,傻姑娘。”紀昀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摟住了我,我稍稍掙扎,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他痛得齜牙咧嘴,我立時安靜下來。

    不敢輕易觸碰的記憶中曾有個人斬釘截鐵地告訴我,要和我一起老去,共看細水長流,要與我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只是現在陪著我共赴黃泉路的卻是身邊的紀昀。

    “紀大哥,都是我害了你。”此情此景下,我的愧疚更深。

    他緩慢但堅定地搖了搖頭,黝黑眼眸如一汪清泉深不見底,明亮如斯,又溫暖如斯。  

    煙霧中時不時地冒出一條條火舌,空氣越發的渾濁,我只覺得身上越來越重, 嗆人的濃煙挾著一陣陣的熱浪撲面而來,熏得人根本無法睜開眼來,整間屋子就快被烈火吞噬。

    我苦笑道:“看來我們是等不到救兵了。”

    隱約聽到馬蹄聲和呵斥聲,似遠非遠,似近非近,轉念間,已燒紅的大門被一腳踹開,下一刻,我就被拉入了一具懷抱中。

    四目相接,我茫然還在夢中,他眼帶血絲,臉色煞白,容顏憔悴,顯得慌亂不安。他用力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整個揉進他自己的身體中,直到我輕聲喚“六哥哥”,他才長吁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他忽地又推開了我,剛才還是晴空一樣的臉,忽然陰雲密布,笑容頓消。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衣冠不整,頭髮散亂,衣襟上還缺了一塊,便是我現在的寫照。傅恆的臉上一會兒陰一會兒陽,令人捉摸不定。

    我們就這樣僵持在那裡,我方才還沉浸在重逢和重獲新生的雙重喜悅中,這會兒,心又沉到了谷底。

    門窗劇烈地晃動,火焰燃燒發出了噼里啪啦的巨響,頂上的橫樑承受不住大火的猛烈攻勢,在接連不斷的木屑飄飛中,終於整個地砸了下來。  

    “雅兒小心!”一聲大喝,精神恍惚的我被推到了角落裡,手腳在劇烈的碰撞中被擦傷,我搖晃著沉重的腦袋,恢復了神志。

    幾乎是撲了過去,紀昀坐在地上,那根肇事的橫樑躺在離他僅有一隻手掌的距離處。“紀大哥,你怎麼樣?”我面色大變,他又一次救了我,還是在自己身負重傷的情形下。

    我關懷備至地半跪在紀昀身邊問東問西,傅恆的臉色更為難看,他扯起我的胳膊:“雅兒,這屋子快塌了,先出去再說。”

    “不,你先救他。”我搖頭拒絕,指著還趴在地上的紀昀,堅持道。

    傅恆看了看我,又低頭瞧瞧他,雖不願意,還是伸出手去拉他。

    紀昀支撐著站了起來,將傅恆的手擋了回去,虛弱地說道:“我自己能走,你照顧好雅兒。”

    傅恆鼻頭髮出一聲輕哼,他不再看紀昀,回手攙扶住我:“我們走吧。”

    我回頭看了眼紀昀,他稍稍點頭,一瘸一拐地跟在我們身後。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主動挽住了紀昀的胳膊:“我們一起走。”  

    傅恆率先走了出去,一對人馬恭敬地守在快要坍塌的破屋周圍,為首的上前稟告道:“啟稟傅大人,此地已全部搜索遍,尚未搜查到劫匪的蹤跡。”

    “再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傅恆的目光銳利如錐,隱隱透著我從未見過的殺氣。

    “是,是。”手下恭敬地退下,指揮著人手開始了新一輪的搜捕行動。

    我扶著紀昀走到離破屋約一丈遠處,剛站定,火借風勢向房屋撲去,破屋在火海中轟然倒塌。濃煙蔽天,火星直升到空中。親眼看到這一幕,我暗叫好險,心有餘悸,久久不能平復。

    傅恆的視線停留在我緊握著紀昀的手上,我忙不迭地鬆開手,臉上滾燙一片。他不顧眾人的目光,執起我的手,拉著我走到樹蔭下,繃著臉問道:“雅兒,你同他是怎麼回事?”

    我輕咬嘴唇,不要說我和紀昀並沒有什麼,即便真是情愫暗生,他也沒有權利來質問我。

    我低頭不答,傅恆伸手過來扼住我的下巴,強行對上我的眼睛。我倔犟地偏過頭,這時我發現原本紀昀站立的地方現在已是空空如也。  

    遇險(五)

    我驚愕喚道:“紀昀!”在這荒郊野外,他身上多處受傷,又能跑哪裡去?難道是陳叔他們並未走遠,而是趁著我們疏於防備之時,再次將他擄走。紀昀要是再度落入他們手中,可就凶多吉少了,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拔腿就走,剛跨出一步,手臂就被牢牢扯住:“雅兒,你去哪裡?”口氣甚是不悅,傅恆的眼中甚至燃燒著怒火。

    “我要去找紀昀。”我昂起頭如實說道。

    “若是他被賊人抓走,憑你一人之力怎麼救他?”傅恆僅用一手就把我拽回到他身邊,儘量放柔了聲音和我說話。

    “救不了我就陪他一起死。”話未經斟酌就脫口而出,我驚訝於自己激烈的反應,眼瞼低垂下來。

    “雅兒你……”傅恆眼中盡顯凌厲,握著我的手也不覺加重了力道,我吃痛呼叫,他忙鬆開手,我的胳膊上已有了一道清晰的淤痕。

    “雅兒,我不是故意的,”他把我拖進懷裡,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我只是……只是……”這句話在他嘴裡翻騰了幾遍,仍是沒有說完整。  

    我把頭深深地埋入他的臂彎下,雙手回抱住他,那份令人心跳的熟悉感又回到了我們中間。即便他不說下去,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發生了那麼多事,短短一天的時間,我們卻好像經歷了一輩子那麼久。

    “六哥哥。”我撫上他的臉,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將我摟得更緊,喃喃道:“雅兒,我的雅兒。”

    他急切地尋找我的唇,我慌亂地閃躲,他眼神迅速暗淡下來。那些發生在我們身上甜美的、心酸的、痛苦的、惆悵的回憶毫無徵兆地浮上心頭,那些我曾經發誓要徹底遺忘的片斷仍是我難以磨滅的記憶。

    我不再掙扎,慢慢閉上雙眼,當他溫熱的唇壓在我唇上的剎那,我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苦澀和幸福糾結在一起,眼淚緩緩滑落。

    感覺他的手指在我臉上婆娑,我睜眼,撞入他憂鬱迷離的明眸,心頓時像被刀剜過似的疼痛。

    “別哭,”他從懷中掏出帕子為我拭淚,“我不該輕薄於你,我,沒有這個資格。”

    我接過帕子默默地抹眼淚,抬眼間呆立當場,這,還是當初的那塊帕子,白底蘭花,邊角上繡著我的名字。我哽咽道:“六哥哥,你……還放在身上。”  

    “是,”他啞啞道,“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仿佛有一隻利爪在我心上搗著,撓著,很快就支離破碎了。

    我哭倒在他懷裡,心中是陣陣的鈍痛,良久,我淚眼朦朧地抬頭,他朝我輕輕搖頭,眼裡滿是傷痛。

    我抬手擦淚,衣袖上的斑斑血跡讓我突然醒悟到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我驀然推開了傅恆,轉身就走。

    “雅兒,你還是要去尋他?”這次他沒有再拉住我,而是跟在我身後輕聲地問道。

    “是的,紀昀是為救我才受的傷,說什麼我都不會丟下他一人。”我斬釘截鐵地回答,無半分遲疑。

    “他是自己離開的,”傅恆幽幽地嘆了口氣,“不必擔心。”

    “你親眼看到他離去?”我啞了半日才平平問道。

    “不錯。”

    我氣得七竅生煙,幾乎失去理智,我怒道:“你既然看見他離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他一個人怎麼回去?”我再也不看他,發足狂奔。  

    “雅兒,你聽我說。”傅恆牽馬急急地趕了上來,試圖抓住我,我捂住耳朵,跑得更快,“我不聽。”我只想找到紀昀,我要儘快確認他沒事我才可以安心。

    “雅兒,”慌亂中,他抱住了我,“我送你回去,這裡太危險了。”

    我恨恨地搖頭,他既然知道此地不安全,又怎能讓紀昀一人離開。“我不要你送。”我甩開他伸過來的手。

    他不管不顧地抱我上馬,將我固定到他胸前,下巴抵在我的發間,輕拉韁繩。我掙扎了幾下掙脫不了,也只能由得他了。

    “雅兒,抓你的人是怎生模樣?你們又是怎麼被擒的?”沉默半晌後,傅恆突然問道。

    我剛想將事實全盤托出,轉念一想,又把已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如風為了我夜闖傅府,他和六哥哥已是誓同水火,妙應寺也好,眠月樓也好,不管我泄露了哪個對如風而言俱是滅頂之災。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穆如風對不對?”傅恆冰冷的言語打斷了我的沉思。

    

    “不是,”我下意識地回道,“不是他,如風哥哥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自始至終,如風都沒有出面,更何況我根本不相信與我情同兄妹的如風會殘忍到要殺害我和紀昀。

    “雅兒,告訴我他在哪裡。”傅恆僵硬的態度讓我難以適從,這已經是今天他第二次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我緊咬下唇,忽哀求道:“六哥哥,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他嘆氣,手指在我腦門上停留稍許,方道:“雅兒,你是要我放過他是嗎?”

    我點點頭,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只要六哥哥能夠應允,往後如風就不必東躲西藏了。

    可惜我的想法還是天真了點,他竟一口回絕道:“其他事都可以,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如風哥哥是一時衝動才會闖入傅府和你動手,你也僅是傷到皮肉,為什麼就不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呢?”我不解,只覺得他在這件事上面未免過於心胸狹窄。

    “事實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你知不知道穆如風的罪行並不是傷了我這樣簡單,他還……”傅恆加重了語氣,可是他看了看我,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以後你自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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