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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要了,雅兒,我們再去找別的住處,”他一手拉起我就走。
眼看著到手的生意打了水漂,掌柜著急的攔在我們身前,“兩位還不知道吧,所有的客棧現在都是人滿為患,要不信,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
“算了六哥哥,我想掌柜的也不會騙我們,就這裡吧,反正只住一晚。”我好言相勸道。
六哥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仍是猶豫不決,我笑著轉向了掌柜,“還不帶我們去嗎?”
掌柜這才省悟過來,大聲道:“小六子,帶兩位去二樓的上房。”
小六子,我噗哧笑出了聲,那被換作小六的年輕夥計和掌柜對望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有六哥哥才明白我所為何事。
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六哥哥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六恭敬的退到門邊,“兩位有什麼事就招呼一聲,小六先行告退了。”
“對了,”六哥哥叫住了他,“為什麼這裡的客棧都住滿了,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兩位不是本地人吧,”我微一頷首,他繼續說道:“難怪不知道了,我們鎮上張員外的小女兒瀟湘姑娘,明日拋繡球選婿。張員外發了話,只要是小姐看上的,不論地位出身,還贈送良田千畝,紋銀萬兩,這不,附近的單身男子都跑這來了。瀟湘小姐可是鎮上出名的大美人,知書達理,蘭心蕙智,說實話,我也想去見識下呢,要是有幸被選中,這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他語速很快,臉上難掩興奮和扭捏之情。
看他說的有聲有色,頗多嚮往,黝黑的臉龐還泛著紅暈,我笑的合不上嘴,六哥哥也是強忍著沒出聲。
“好了,你下去吧,一會給我們砌壺好茶,弄幾個小菜上來。”六哥哥打發走了他。
“六哥哥,明兒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那瀟湘小姐被傳的出神入化,挑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
“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要上路,雅兒,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被他義正詞嚴的拒絕,我也無話可反駁。
江南的菜餚點心和京城的略有不同,感覺更為精緻和入味。
西湖醋魚,酒香糙頭,蓴菜牛肉羹,一壺上好的龍井,雖說是家常小菜,也是有滋有味。
“公子不來壺酒嗎?”小六子提議道:“我們這的花雕和女兒紅都是很出名的。”
“不必了,我喝茶。”六哥哥擺手道,滴酒未沾的他臉上卻紅霞一片。“喝酒會誤事,”他復又對我解釋。
小六子看看我又瞧瞧他,曖昧的笑著退了出去。
月兒偏西,淒清幽靜,夜深了。
“雅兒,你去床上睡吧,我在這椅子上湊合一晚即可。”我和衣躺下,六哥哥退坐床沿,捋起我的髮絲在他指尖纏繞,一圈又一圈,我眼睛半開半閉,不敢說話亦不敢動彈。
良久他才緩緩放手,替我掖好被角,親吻我面頰。
待我再抬眼偷瞧他,他已趴在桌上。我輕聲翻身下床,拿起一席棉被,蓋住他單薄的身軀,不想雙手被他牢牢握住,黑暗中,他的眼睛閃爍有神,滋人心田,冰冷的嘴唇在我額頭流連,沿著髮際緩慢落在我的眼睛上,鼻樑上,在接近唇邊時停了下來。
發乎情,止於禮。
這一夜,怦然心動,各自沉醉,只是夜不能寐,在矛盾和希冀中迎來了黎明時分。
“雅兒,該起身了,”幾乎一夜未眠,僅在天快亮的時候才勉強合上了眼,我對驚擾我美夢的人非常的不滿,睜眼見到六哥哥濃濃的笑意,我紅著臉道了聲早。
迅速洗漱一番後,小六子已送來了早點,見他忙碌的樣子,我調笑道:“你不是今日要去看熱鬧的嗎,怎麼還在這裡拾掇?”
“姑娘說笑了,昨夜都是我痴人說夢,您還當真了。”他麻利的擦拭著桌面,將托盤中的點心一樣樣的端上,悄聲道:“要是被掌柜的知道我丟下客棧的生意不做,而去繡樓選婿,那還得了,我又不是不想幹了,還有一家子的人等著我養活呢。”
他輕嘆一口氣,放下最後一碟包子,站直了伺立一旁。
匆匆用完早點,我們又整裝出發。
人流如cháo的街道一如昨日的熱鬧,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人群都是在朝一個方位簇擁,且多是青壯年男子,面帶喜色,一路嘻笑。
我緊緊的跟在六哥哥身旁,才避免了被人流衝散。大街上人山人海,前行有如龜速。
忽然身旁眾人騷動起來,陸續傳來了鼓掌聲,大家都抬頭看向了那座兩層高的樓台,兩旁懸掛紅色的條幅,分別寫著“繡樓”,“選婿”的字樣。
看來這裡就是瀟湘小姐選婿的地方了,既然被我碰上,我便再也不願離開,我扯著六哥哥的衣袖道:“我們看看再走嘛。”
他見周圍已被擠的水泄不通,想走也難,只能無奈的應了。
說話間,掌聲雷動,一位蒙著面紗的妙齡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裊裊婷婷的移著蓮步從二樓亭台走出,雖然看不清她的相貌,從她婀娜的身段也能想像出面紗下是怎樣的絕世容顏。
那長相秀氣的丫鬟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家小姐在此拋繡球選婿,規矩大家可都清楚了?”
“清楚了,”幾乎是異口同聲。
“記住了,小姐的繡球拋在誰的身上誰就是我們的新姑爺,搶也沒用。”丫鬟再次叮囑,她從身後取出關係小姐和樓下眾多男子命運的桃紅色繡球交到了小姐手上。
只見那小姐手捧繡球,從過道的這頭一直走到那頭,再慢慢的折了回來,她的步子移到哪裡,人cháo便跟著涌到哪裡。害的我和六哥哥也被他們擁來擠去,看熱鬧的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還有些舉止輕浮的人發出了“嘖嘖”的讚嘆聲,原來是瀟湘小姐揭下了臉上的面紗,眼前一亮,好一個嬌嫩輕靈的美貌女子,黑亮的眼睛,微彎的柳葉眉,臉蛋白裡透紅,一笑便露出兩個酒窩,如果說以前見過的納蘭馨語是一朵艷麗的玫瑰,那眼前的瀟湘姑娘就是雪地上清新的芙蓉花。
她雙目顧盼生輝,烏溜溜的轉到我的身上,抿嘴一笑,捧著繡球的雙手稍稍上抬,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無名的壓力。
繡球沿著優美的曲線朝我這個方向飛來,可是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六哥哥的身上。
早有僕人迎上前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眾人也都用艷羨的眼神望著六哥哥,仿佛得到瀟湘姑娘的青睞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
我和六哥哥對視一眼,一時沒了方寸。他抬頭看向二樓,瀟湘姑娘不知什麼已重新遮上了面紗,但露在外面的一對秋水明眸仍是閃著瑰麗光芒,脈脈含情。
“我只是過路之人,蒙姑娘錯愛,愧不敢受,就此告辭,還請姑娘海涵。”飛快的說完這些話,他拉起我就往人堆里鑽,我回頭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僕人和丫鬟,心中充滿了愧疚,要不是我堅持要看熱鬧,也不會弄到這般尷尬的田地。
“雅兒,你還在看什麼,現在不走,更待何時?”六哥哥低聲喝道,“要是被他們追上來就更麻煩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嘈雜的叫罵聲,“不能讓他走,還不快去追他們回來。”
糟了,這下不用六哥哥再開口,我識趣的拔腿就跑。
這裡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跑的暈頭轉向,幸好有六哥哥帶著我繞了幾個彎,又躲在一處稻糙堆後才避過了追趕的人。
直到追兵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我們才算鬆了口氣。
我想著自己方才的狼狽樣不禁發笑,這樣瘋狂的事情對我來說還是頭一次呢。六哥哥從我頭上揀下幾根稻糙,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敢再順著原路返回,我們只能選擇走坑坑窪窪高低不平的小路,迷津似的小道直通向遠處,間或有一小群牛羊悠閒的經過,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名醫葉天士
三日後,我們到達了蘇州境內。
自古就流傳“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由此可見蘇州杭州的美麗景色如人間天堂般怡人,蘇州以其古樸幽靜的園林和風月無邊的太湖著稱, 吳中軟語,淡淡呢喃。
我們顧不得欣賞此間的美景,逢人便打聽葉天士的住處。
“這位大伯,我們想找葉天士葉大夫,請問您知不知道他住在何處?”在接連詢問了幾人皆搖頭後,我們攔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輩。不是說葉天士名滿天下嗎,怎麼他的住處卻少人知曉?
“兩位是來找葉大夫看病的吧?看你們風塵僕僕的樣子,還趕了不少路呢。”這人說話客氣,態度誠懇,一下子就博得我的好感,“你們也算是問對人了,葉大夫現正在醫局給人看病呢。”
“那醫局的地址是?”
他隨和的說道:“就在城南,離這也不遠。我帶你們去吧。”
一路上,他都在給我們歌頌葉天士救病治人的事跡,還說是他的大恩人,若是沒有他,自己早就沒命了,簡直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說的是有聲有色,聲情並茂,此人絕對適合去說書。
“聽說葉大夫每天只看三位病人,可有此事?”我打斷他問道。
“這個……怕是一些鼠輩為了破壞他的名譽故意捏造事實,我可以擔保,絕無此事。”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還聽說他定下了許多的規矩,颳風不看,下雨不看,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看病,這總是真的吧?”我繼續旁敲側擊。
“那就更離譜了,姑娘,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一會到了醫局你自己看吧。”他倒是直舒胸臆,絕不含糊其詞。
城南的醫局設在一偏僻幽靜處,進門後發現這兒狹小的空間內擠滿了人,幾乎都是來看病的。
左首一位老者年約七旬,面如滿月,疏眉鳳眼,銀髯飄拂,仙風道骨。我一眼認定他就是葉天士。而右首那位,年紀比之稍輕,同樣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帶我們來的長者悄悄的拍了下我的後背,指著白須老翁道:“他就是你們要找的葉天士葉大夫,旁邊那位是和他齊名的薛雪薛大夫。”
他們兩位都忙著診治病人,我們也不便打攪,就先站立一旁看著他們開方抓藥。
薛雪的身前坐著的中年男子自稱是名更夫,全身浮腫,遍體黃白色,薛雪認真的給他診脈後嘆息道:“你走吧,你水腫的太厲害了,治不好了,回去叫家人儘早安排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