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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了腳步,眼中帶著狐疑。

    我狡黠的眨巴著眼睛:“上了路我就告訴你。”

    解下栓在門外的高頭大馬,六哥哥先將我托上馬背,隨後翻身上馬,把他的包裹遞過來,“收好了,我們這就上路了。”

    千里同行

    雪後初晴,藍天白雪互相映照,玉樹瓊枝掩映如畫,藍白之間泛起金光,使得人睜不開眼睛。空氣清新,遠山大地銀光一片。

    大小船隻停泊在渡口,輕薄的晨霧籠罩著江面,六哥哥轉身輕聲道:“雅兒,此次去江南是喬裝前往,不能大張旗鼓,所以不便雇大船,要委屈你了。”

    “沒事兒,坐什麼都一樣,”底下我還有句話沒說出口,“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行。”

    六哥哥同船家商量著,我隱約聽到他們提及沿途經過的幾個城鎮,這些地方都只是曾聽爹說起過,自己從來沒有機會領略其中的風光。這次出行,既替晴嵐哥哥探訪名醫,盡一份自己的心意,還能順便欣賞湖光山色,更可以同六哥哥朝夕相處,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船家在船頭準備開拔前的工作,六哥哥率先上船,隨後把手伸給我:“雅兒,上來,別怕,有我拉著你。”

    除了怕黑怕蛇怕鬼,倒真是找不出讓我害怕的東西了,我謝絕了六哥哥要攙我的好意,好強的自個兒跳上了船,嘴角微咧,拍打著雙手。

    雙槳划動,小船漸漸駛離了渡口,很快岸上的景色已變的模糊一片。

    握著六哥哥的手站立船頭,眺望遠處,河水有節奏的拍打著河岸,蕩漾起輕柔的漣漪,一路上樹木和群山的倒影,在陽光下閃著粼粼的波光。

    “雅兒,現在可以說了吧?”他寬大的手掌雖帶給我無限暖意,可大雪融化,依然天寒地凍,我的身體不禁朝他靠了靠。“說什麼?”我不答反問道。

    “還裝蒜,”他輕點我的鼻尖。

    “哦,你是問我怎麼知道請葉天士進京是為了晴嵐哥哥吧?”他點頭,我輕笑,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因為我有個無所不能的爹爹啊。”

    見他面露驚奇之色,我復解釋道:“這本來就是我爹給承歡姐姐出的主意。”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但願此次南下能夠一切順利。”

    我不以為然道:“你手中有皇帝哥哥的御筆親信,難道那葉天士還敢抗旨不成?”

    “那可不一定,他的事跡我在京城也略有所聞,都說他醫術是極其的高明,可性子太過古怪,一天只給三位病人治病不算,還立下了眾多的規矩,說什麼心情不好不看,颳風下雨不看……”我打斷了他,“所謂醫者父母心,他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雅兒,到了蘇州可不能再亂說話,雖然他規矩是多了點,可在江南的百姓心目中卻是不折不扣的神醫,頗受愛戴和敬仰。”六哥哥脫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我的肩頭。

    “哼,就怕他是浪得虛名,”對於這樣恃才傲物之人,我始終提不起好感。

    再次眺向江面,已從先前的碧波盈盈轉到了如今的湍急咆哮,相繼有幾隻大船擦身而過,飛濺起串串晶瑩的水珠。

    我往裡閃躲,有些擔心我們這小小的船只能否抵擋一波又一波的風浪,我可是個旱鴨子,要是掉落水中,斷無生還可能。  

    “六哥哥,你會水嗎?”大江白浪茫茫一片,我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小姑娘,你就放寬心吧,”六哥哥未回答,船家倒是插上了話,“老朽我劃了幾十年的船了,什麼風浪沒經歷過,保管將你們順利送達就是。”

    船工眉須皆白,但面龐清癯,臉色紅潤,精神矯健,腰板挺直,談笑風生,見他這般善解人意,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船頭風大,雅兒,我們進船艙去,”六哥哥裹起我的雙手在他嘴邊呵氣,一手挽在我的腰際。

    “兩位還沒有成親吧?”船工捋著胸前垂著的飄飄長須,巧言戲謔。

    我臉漲的通紅,低頭躲到六哥哥身後,那船工又笑著說道:“我看的多了,只有尚未成親的小兒女才會像你們這樣的柔情蜜意,體貼入微,真正的夫妻終日沉浸在柴米油鹽的俗事中,哪來這般的清閒?”

    六哥哥但笑不語,我也不接嘴,那船家見討了個沒趣,訕訕道:“兩位郎才女貌,實乃天作之合。”他改口甚快,此人也稱的上是見風使舵的高手了。  

    “雅兒,方才我們從通州上船,我倒是想起了皇……”他看了眼兀自忙碌的船工,湊到我耳邊輕道:“皇上出的一副絕對。”

    “上聯是什麼?”我很有興趣的問道。

    六哥哥指尖拂過我被海風吹亂的頭髮,擁我入懷,“上聯是: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此對聯暗嵌東西二字,再用這兩字收尾,貫穿整個上聯,既要兼顧方位又要合情合理,難怪被稱為絕對,我思忖片刻方才回道:“我對不上,想來六哥哥已有了下聯。”

    他微微點頭,“你聽好了,上聯是: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下聯我對……”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奇怪的是,聲音不是出自六哥哥之口,而是從身邊經過的船隻上傳來的,乍聽之下,分外耳熟,我埋在六哥哥的懷裡不敢出聲,連大氣都不喘一口。

    “兄台才思敏捷,文采出眾,敢問尊姓大名。”六哥哥雙手抱拳客氣的寒暄道。  

    “在下紀昀,”果真是他,冤家路窄,我頭埋的更低了。“兄台若有意結交,不妨來我這船上小酌幾杯,以詩會友。”

    我慌了神,急忙緊緊的拽住六哥哥的衣袖,偏偏他根本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反而拉開我,柔聲道:“雅兒,紀兄弟才華過人,謙恭有理,我們怎好駁了他的面子。”

    我頭皮發麻,老天爺真會開玩笑,今日之事要如何化解才不會傷了彼此的和氣,名義上我可還是紀昀未過門的妻子,在他看來,我和六哥哥狀態親密,免不了私奔的嫌疑。

    躲是躲不過了,我硬著頭皮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在看到紀昀的神情後把要說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他的目光冰冷鋒利,像針尖似的扎進我的心裡。

    “紀昀從不強他人所難,兩位要是不願意,便作罷,”他雖是對著六哥哥在說話,可我仍然感覺到他咄咄逼人的眼光始終是落在我的身上。“不過,兩位的船既小且慢,只能委屈你們在後了,”說話間,他已然恢復了狂妄自大的本色,揮手吩咐船家搖櫓加速。

    “且慢,”六哥哥面露不悅,“兄台無禮在先,休怪我不敬。我這兒有一副對子,兄台若能對上,一切悉聽尊便。”  

    我心中暗暗叫苦,對聯對紀昀來說是再拿手不過了,從如風那也多多少少知道他至今還未被難倒過,六哥哥想從這方面下手,談何容易。

    六哥哥把我往他身邊帶了帶,示意我少安毋躁,這一切看在紀昀的眼裡怕是更添惱怒,但他仍不動聲色的回道:“洗耳恭聽。”

    “兩舟並行櫓速不如帆快。”六哥哥朗聲道。

    這是一副語意雙關,而諧音又與兩位古人名字相同的上聯,“櫓速”對“魯肅”,“帆快”對“樊噲”,寓意文不如武。

    這個對子可比先前那幅難多了,我冷眼旁觀,紀昀眉頭緊皺,苦苦思索,可遲遲未出下聯。

    六哥哥也不忙著催促他,背負雙手,好整以暇的觀望,不時的和我對上一眼。

    許久他見紀昀半天沒有答話,想來是難住了他,這才囑咐船家揚帆鼓杵,加速前行。

    我回身看去,紀昀還站在船頭苦思冥想,大有不對出絕不罷休之勢,看他認真的幾乎痴了的樣子,我心中沒來由的泛起苦澀。  

    “雅兒,你認得他?”六哥哥雖然是在問我,其實他的口氣已然給出了答案。

    “認得,”自然認得,還十分的熟悉。

    “哦,”六哥哥拖了個長長的尾音,沒再問下去,可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自己說。

    “我爹曾將我許配於他,”我咬著嘴唇說道。

    “那你……”六哥哥抓著我的手緊了緊,目光中透著幾分焦躁不安,神情患得患失。

    我順勢同他十指交握,“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幾乎是脫口而出,無半分猶豫。

    他手上加了把勁,將我的頭枕在他的胸前,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輕道:“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傅恆此生定不會負你。”

    那一刻,夕陽西下,丹霞似錦,紅雲如山,我的心也在此刻徹底淪陷,情意綿綿,願能天長地久,此情不渝。

    瀟湘

    在江上漂泊了十幾天,這一日終於緩緩靠岸。  

    “總算到了,”我長舒一口氣,這些日子在船上可把我給憋壞了。

    踏上陸地,六哥哥淺笑道:“這才只是浙江境內,到蘇州還有幾天的路程。”

    我苦笑,他憐愛的拍了拍我的頭,“我們先去找個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再趕路。”

    “兩位回京若還是走水路,老朽便在這裡恭候。”船家精明的很,不放過任何一單買賣。

    六哥哥尋思片刻,“我們也不知會在蘇州城內逗留多久,也不好耽誤你。”他放下一錠銀子,“有勞了,若有主顧你可自便。”

    步行幾里後,眼前出現一座山靈水秀的小鎮,人群熙熙攘攘,寧靜而又繁華。

    我好奇的四處張望,“六哥哥,這裡和京城很不一樣呢。”

    “嗯,”他回頭應了我一聲,“別心急,到了蘇州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大街上賣各種小玩意的同京城差不多,但是吆喝聲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甜糯和蘇軟,讓人忍不住就想親近。  

    “我們就住這兒吧,”停在一間看起來門面挺大的客棧前,門前幡布上“客至如歸”四個大字隨風飄揚,招搖過市。

    掌柜的年約四十上下,濃眉方臉,儀表不俗,見我們入內,連忙殷勤的迎上來,“兩位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六哥哥先是掃視一圈店內的環境,隨即道:“給我們準備兩間乾淨的上房。”

    “呦,真是不巧了,本店只剩一間上房,還是客人剛退的,兩位看是……”掌柜的眯起眼睛打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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