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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哥,我會不會很沉?”我小聲問道。

    “你呀,”他故意停下來仔細想了起來,把我急的連聲問道:“怎麼?”他狡黠的笑道:“比只兔子沉不了多少。”

    我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雖然明白他的話只是在逗我開心,還是為此心花怒放。

    愈是往前走去山路愈是開闊,終於,我們又看到了久違的官道。

    恍如隔世,猶如重生。

    由於時辰尚早,官道上行人亦不多,倒也沒人把灰頭土臉的我們放在了心上。

    六哥哥伸手攔住一輛過往的馬車,那趕車之人一臉的不耐煩,輕蔑的斜眼看著我們。

    六哥哥擲出了一錠銀子,此人立刻換了幅嘴臉,不僅主動拉開了車帘子,還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六哥哥並沒有理會他,輕手輕腳的扶我上了馬車,自己也一躍而上。

    馬車徐徐前行,我靜靜的看著六哥哥,突然發笑,他滿臉的泥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想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難怪剛才車夫那樣對我們呢,定是把我們當成了乞丐。

    

    當馬車行至村口時,我磨蹭著遲遲不願下車,依依不捨,六哥哥收緊臂彎,將我緊緊摟在懷中,靜默半晌後緩緩說道:“雅兒,回去吧,改日我再上門拜會令尊。”

    我默默點頭,在今日的情形下確實不是個見家人的好時機,我也該為自己整夜不歸找個充分的理由。

    我看著馬車再次啟動,才踏上回家的路,誰知一轉頭,就見身後爹正目不轉睛的瞧著我。

    我怯生生的喚道:“爹,你怎麼在這?”

    “你去了哪裡?大夥幾乎找了你一整夜。”爹氣悶道:“你一個姑娘家一夜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如風直到現在還在四處奔走查找你的下落。”爹高舉的手眼看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最終還是慢慢放了下來,“雅兒,你不小了,還是不懂事。”

    “我……我摔下了山崖,幸得好心人搭救……”我將跌落懸崖的根源歸結於自己的不小心,刻意隱瞞弘瞻的事只是不願讓爹再為我擔心。

    爹聽完臉變的煞白,我也是心有餘悸,不敢再想像當時的境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喃喃低語,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爹不再怪你了,記住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這次多虧有你娘的在天之靈保佑你。”

    “是,”我輕聲應道,也為自己仍是讓爹操心而感到內疚。

    “救你的是方才送你回來的那個人嗎?”爹突然問道,我心驚,原來他全看到了。

    我悄悄抬頭看他,他面無表情,臉上喜怒未辨。我小聲道:“回爹的話,是他。”

    “雅兒,爹還是那句話,你交什麼朋友我不管,我也相信你的眼光,不過你要記得自己已經許配了人家,行事要有分寸,明白嗎?”爹不緊不慢的說著,可是聽在我的耳中卻有些刺耳。

    “爹,女兒只想嫁給自己的意中人,你根本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將我許配他人,女兒不願意,”我終於一口氣說出了早就想說的話,可畢竟這是我頭一次頂撞他,說完心裡也在打鼓。

    “爹相信紀昀一定會給你幸福,我不會看走眼的,”他捋著鬍鬚淡淡笑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他很有把握的說道:“紀昀也不會。”我實在弄不明白,紀昀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連一向清高自負的爹也為他說話。  

    我討好的攬住他的胳膊,“爹,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當你答應我了。”

    爹嘆息道:“雅兒,凡事別太早下結論,錯過了紀昀,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才不會呢,”我滿不在乎的回道,心想,眾里尋他千百度,此生只需六哥哥一人真心相待足以。

    南下

    乾隆九年在不經意間飄然而至,原本應該家人團聚的大年三十,卻突然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承歡姐姐,”當來人摘下頭上的皮帽,露出嫵媚的俏顏時,我和爹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承歡,你怎麼會來這裡?”爹朝她身後望去,“晴嵐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沒等承歡回答,我就輕扯爹的衣袖,“爹,讓承歡姐姐坐下來再說。”我殷勤的把她讓到了爹身邊的位置,“承歡姐姐,我親手包的餃子,你也嘗嘗吧。”

    “聽蓮,再添副碗筷,”我吩咐道,“不用麻煩了,雅兒,我說幾句話就好。”承歡臉上是遮不住的疲憊。  

    “承歡,發生了什麼事?”爹的臉上也嚴肅了起來,顯然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承歡看了看我和如風,欲言又止,爹會意的朝我們揮了揮手,“雅兒,你和如風先回自己房裡去。”

    “噢,”我頗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和同樣心不甘情不願的如風對望了一眼,慢慢的跎向了門口。

    看到如風拐向了後院,我悄悄的又折了回來,正巧碰上聽蓮奉茶,我豎起食指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二話沒說搶過托盤端進了前廳。

    爹和承歡正襟危坐,表情有些焦躁不安,我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偷窺他們的意思。

    我小心翼翼的端茶送到承歡的手中,“承歡姐姐,喝口茶。”

    “雅兒,你怎麼又回來了,胡鬧。”爹板起了臉。

    “算了,讓雅兒知道也無妨。”承歡捧起茶盅,撇了撇茶沫子,小啜一口。她轉向了爹,“晴嵐的身體時好時壞,可是一天不如一天,昨晚上還咳了血。”說話間,她面色變的煞白,“若涵姨留給我的話,我一刻都沒有忘記,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時間了,豫鯤哥,你說我該怎麼做?”  

    忽然聽到她提及娘親的名字,心裡還是略微震盪了一下,很快我就調整好心態,聽他們繼續說下去。

    “皇上沒讓太醫來瞧瞧嗎?”爹眉間的憂愁並不比承歡少。

    承歡的嘴角勾起一朵悽美絕倫的苦笑,神色淒涼,“來過,也看了幾次,可留下的都是一句話‘無能為力’。”

    眼睜睜的看著愛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卻幫不了他半分,怕是世間最無奈的事了。

    “爹,您就替承歡姐姐想想辦法吧,”爹在我的心中向來無所不能,只要他答應下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他站起身背負雙手在屋裡走來走去,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況爹同承歡還有晴嵐的交情不淺,晴嵐的病也必定讓他心中極不好受。

    我和承歡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出聲打擾爹的思路。

    爹時而顰眉,時而自言自語,只聽他自個默默低語,“既然京城的大夫不行,那咱們就想別的辦法,想別的辦法,”良久,他猛的拍了下腿,“有了。”

    我和承歡大喜過望,湊到他的身邊,“爹,您想到了,快說快說嘛。”  

    爹拍了拍我的腦袋,“別心急,聽爹慢慢說。”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們坐下。“別看天下的名醫都聚集在了皇宮裡,其實民間亦不乏能人異士。”他的眼睛泛著智慧的光芒,捋著頷下三縷長須,緩緩說道:“世上名醫古有華佗,扁鵲,今有蘇州葉天士。”

    “葉天士是何人?他的名氣竟能與華佗,扁鵲相提並論?”承歡的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其實我的想法也和她相同,畢竟我們都沒有聽說過此人。

    “你久居京城,而他揚名於江浙一帶,你自是不知。聽聞他出生於醫學世家,十二歲隨父學醫,聰慧過人,悟超象外,一點即通,尤其虛心好學,凡聽到某位大夫有專長,就向他行弟子禮拜其為師,十年之內,換了十七個老師,並且他能融會貫通,因此醫術突飛猛進,名聲大震。”爹邊想邊說:“他博覽群書,精通醫理,或許他是晴嵐命中的貴人也不定。”

    “不管怎樣,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去試試,”承歡驀的直起身子,“明兒一早我就下江南。”

    “等等,承歡,”爹情急之下壓住了她的手,又趕忙收了回來,“葉天士性格孤僻,為人清高,你冒冒然上門怕是連他的面都見不上,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那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成,他要是不願給晴嵐治,醫術再高明也沒用。”承歡顯然是急了,口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找皇上,要是有他的御筆親信,事情可能就好辦的多。”爹鎮定自若,說的甚是有把握。

    “我明白了,我立即進宮面聖。”承歡的臉上終有了一絲笑意。

    承歡走後,我纏著爹給我講她的故事,卻碰了個大釘子,我想,她終究是爹心中難以言及的痛。

    幾日後。

    京城飄起了雪花,飛飛揚揚,輕盈舞動。

    我站在院中,那堆銀砌玉般的白雪飄飄灑灑,飛到我的髮際上,衣裳上,臉頰上,我用手接著,轉眼間就化成了雪水。

    回憶起那年初見六哥哥的情景,正是在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臉上綻出柔柔的羞怯的笑容。

    “雅兒,”身後傳來的那個溫柔懇切的聲音似乎很熟悉,我莞爾,日有所思,竟也能聞其聲。回眸展望,六哥哥長身玉立,藍色的長袍上粘著點點的雪花,手執長劍,唇邊劃出優美的弧度。  

    真的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閉了閉復又睜開,眼前的人兒並未消失。

    不是幻覺,幾乎沒有猶豫我就奔向了他,滿心的歡喜,“六哥哥,你……怎麼來了?”

    “雅兒,”依然是溫文爾雅的微笑,“多日未見,你可好?”

    才要回答,忽見他手中尚提一包裹,詫異道:“六哥哥是要出遠門?”

    “我奉皇上之命去蘇州請名醫葉天士進京,這一去怕要幾月,特來向你辭行。”說到皇上的時候,他面露恭敬之色。

    原來皇帝哥哥指派了他去江南,我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六哥哥,你等我會。”

    我回屋迅速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尋思了片刻,又給爹留下了封簡短的書信,大致說明了去向,其他的也就暫且不管爹爹怎麼想了。

    “六哥哥,帶我一起去,”整裝後的我煥然一新,揚了揚手中的包袱。

    他為難道:“這……恐怕不妥。”

    “別想了,爹回來就走不成了,快點。”我興沖沖的挽起他的手。

    “雅兒,此次去江南可不是遊山玩水,”他還要絮絮叨叨的阻止我,我拉著他就往門外走,邊走邊說:“我知道,我知道,是找大夫給晴嵐哥哥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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