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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里的我素雅大方,妝容得體,我滿意的笑了,一會看那個紀昀還敢不敢再說我東施效顰,其實我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可是愛美是每個女子的天性,當時被他說的心裡確實有些著惱了。
打扮齊整後,我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到村口,如風和紀昀已經等的不耐煩了,“雅兒,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翻了翻白眼,“哥,你不老嫌我做事風風火火,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嗎?我今天就想學著人家慢悠悠走路的樣子,怎麼,不好嗎?”
如風先是愣了下,旋即發出一串爆豆般的歡笑聲,“雅兒,你還是做回原來的自己吧,你這樣子,我看著就彆扭。”
“這可是你說的哦,以後不准反悔,也不能再嫌這嫌那的了,”我得意的甩著辮子,目的達到了。
我挽起如風的手,“哥,走吧。”我們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沒動靜,我便扭頭望去,沒料想,這一看就撞見了兩汪深邃澄靜的眼珠,他的目光像兩團燃燒著的火焰,又帶著微妙的情愫,仿佛直直的看到了我心裡去。
“紀昀,你怎麼還不走,不會是捨不得銀子吧?放心,雅兒胃口小,吃不了你多少的。”如風捂著嘴,身體抖動著暗笑。
紀昀淡淡一笑,“失禮了,”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做了個請的手勢。
緣分(2)
“就去伯倫樓吧?”來到了最熱鬧的前門大街,紀昀提議,如風點了點頭,紀昀又轉向了我,“卓雅姑娘呢?”
“我沒意見,”我笑了笑,眼睛掃到了“碧浪春茶館”五個鮮亮的大字,那天就是在茶館門前,我同六哥哥在這裡重逢,可惜當時誰都沒有認出對方來。
沿著這條街一直走下去到盡頭再左轉就是京城有名的伯倫樓,聽說其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許多達官貴人,甚至皇親國戚也喜愛那裡的菜色才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喜慶的節日裡,這裡經常是人滿為患,百姓們就是這樣的心態,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是喜歡蜂擁而至,圖個熱鬧,對名菜的要求反而不那麼看重了。
伯倫樓灰磚青瓦,有上下兩層,斗大的“伯倫樓”三字的匾額高高懸掛在中間,看上起還頗有氣勢。今天還不到午飯的時間伯倫樓里已經有結伴而來的食客散落在各個角落裡,樓下的位子幾乎全部被占滿,殷勤的小二上前招呼道:“幾位,樓上請。”
樓上的布置似乎比樓下更為雅致,牆上還掛著些字畫,只不過陣陣撲鼻的肉香味和旱菸的味道滲合在一起,感覺怪怪的。
我們選了一個挨著窗戶的座位坐了下來,這裡不但可以居高臨下欣賞窗外的景致,還可以呼吸到春的氣息。
紀昀眉頭一挑,很客氣的說道:“卓雅姑娘,今日我做東向你賠罪,這裡的美酒佳肴任由你點。”
“呵呵,雅兒還是第一次來此,一切但憑紀公子作主。另外,賠罪二字請不必再提及,雅兒愧不敢當。”我捋了捋髮絲,掩口欲笑。
“雅兒今天說話文縐縐的,”如風調笑道,紀昀沒有說話,只是飛快的掃了我一眼,揮手喚來了小二。
小二報了幾個菜名,“五彩牛柳,炒珍珠雞,風味茄丁,佛手金卷……幾位是頭一次來這吧,這些可是我們伯倫樓最出名的菜餚,要不要試試?”
“好,就依你,對了,再來一壺好酒,”還沒等紀昀說完,如風嘻笑道:“一壺怎麼夠?”
“你忘記上次被灌的爛醉如泥的事兒了?難不成還想重蹈覆轍嗎?”紀昀毫不客氣的將如風之前的糗事揭發了出來。
如風乾笑了兩聲,“那就先來一壺吧,今日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紀兄,你可小心了。”
“喂,你們當我不存在啊?”我沒好氣的瞪著他們,各打三十大板,誰都不袒護,“你們要是喝醉了我怎麼弄你們回去?”
“雅兒,要被灌醉起碼也要千杯之上,我還擔心紀昀的荷包不夠厚實呢,”如風朗朗的笑聲在酒樓里迴蕩,他關切的問道:“給你叫壺清茶吧。”
“不用再另外破費了,我只要一小杯酒陪著你們喝就好,”我笑吟吟的說完這句,又直截了當的說道:“不過先說好了,喝酒歸喝酒,誰都不准喝醉了,更不許借酒裝瘋。”
“行,都依你,”如風慡朗的一口應承下來,紀昀好笑的看著我們,我也沒有忽略他投she過來的仿佛能透視人靈魂的目光。
很快菜便上齊了,如風和紀昀兩個人一杯接著一杯乾上了,早把剛才答應我的事拋諸腦後。
我抿了一小口據說是伯倫樓最出名的佳釀,清香撲鼻,醇而不烈,帶著一絲甜味,難怪如風說千杯不醉呢。
小二又端了盤菜過來,我一看,是一碟炸的蘇脆可口的黃金糕,金燦燦的誘人色澤甚是可愛,可是我分明記得方才沒有點這道點心,“小二哥,你等等,”我叫住了放下東西準備離開的小二,“我們的菜已經上齊了,這道點心不是我們的。”
小二撓了撓頭皮,尷尬的回道:“奇怪了,菜單上明明寫的是這一桌。”他端起了碟子,“那我拿回廚房去問問。”
紀昀伸手攔住,“既然送來了就放下吧,不妨事。”
小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放了下來,然後退了下去。
沒多久,店小二又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神情有些猶豫,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如風和紀昀相互對視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碰杯。
那小二年紀不大,一張臉漲的通紅,我看著於心不忍便柔聲問道:“小二哥,怎麼了?”
“姑娘,不好意思,這碟黃金糕是角落裡那桌的,是我送錯了,”他雖是對著我說話,可是眼睛不時的瞥著紀昀和如風,連他都看出那兩個才是能作主的人,“我想,想拿回去。”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為難的說道。
紀昀笑了笑,“再去做一盤不就完事了,還犯的著專門跑來要回去?”
店小二湊近我們低聲說道:“廚房說這是最後一碟了,所以……所以……”
“那就告訴他們這最後一碟已經送來了我們這一桌,請他們下次趕早,”紀昀漫不經心的回道,小二哭喪著臉說道:“幾位客官,那桌是我們這的常客,我得罪不起啊。”
如風氣惱的拍了下桌子,“店大欺客嗎?怎麼,怕我們給不起銀子?”
小二急的快哭出來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推了推如風,“小二哥,他們和你開玩笑的,他們知道你的難處不會為難你的,”我指了指那盤點心,“喏,拿去吧,幸好還沒動過筷子。”
小二激動的忘了道謝就喜滋滋的端起那碟點心往角落走去,如風問道:“雅兒,你何必幫他呢?他還不是一雙勢利眼?”
“算了如風哥哥,小二哥也是討口飯吃,得饒人處且饒人嘛,”我順著小二得腳步往那張桌子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貴人讓小二緊張成那樣。
粗粗看去,這幾位客人很奇怪,兩個人愜意的相對而坐,其中一人的身後站著四個粗獷壯實的男人,恭恭敬敬,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二陪笑著將黃金糕奉上,隱約還聽到他說了句“讓客官久等了之類的話,”我的視線轉到了其中正好面對著我的那個人身上,只見他年逾三十上下,衣冠楚楚,方正的“國”字臉,前額寬廣,目光冷靜犀利,讓人不敢直視。儘管他的容貌威嚴,還是讓我有種親切的感覺。
仿佛覺察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眼往我這瞧來,我一驚之下急忙收回視線低下了頭,等我再看過去的時候,對上的卻是一個如天與海盡頭出現的白帆那樣給人以希望的微笑,他沖我眨了眨眼睛又背過了身體。
原來小二哥口中的常客便是六哥哥,不知道他對面那位氣勢逼人的男子又是何方神聖?
我垂目低眉,偷偷又看了他一眼,此人臉部表情放鬆,嘴巴一張一合,正在絮絮的說著什麼,而他身後的那幾個壯漢卻是神情嚴肅,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雅兒,你在看什麼?怎麼不吃菜?”如風伸手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過神來,他見我杯中已空,便又倒了一杯給我,我這才發現桌子上多了幾個空酒壺。
“這都是你們喝掉的?”我奇道,“才這麼會功夫。”
“是啊,”如風得意的笑了,“雅兒,這酒不烈,你也可以多喝幾杯。”
“嗯,我隨口答道,心思還停留在六哥哥身上。
我夾了一筷子菜慢慢的放到嘴裡咀嚼,忽然耳邊傳來了一曲婉轉悅耳的歌聲。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我知道那是納蘭性德的《金縷曲》,也曾聽過爹爹彈奏過。
唱曲之人歌喉婉轉,纏綿悱惻,聲音低沉時如旋風回雪,高昂時又有如行雲流水,讓人心醉且心碎。
“去去去,准你在這唱曲是讓各位客人高興的,你倒好,還唱這麼悲涼的曲調,”從樓下幾步竄上來一位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使勁拽住那名唱曲女子就往下拖,那女子臉上還掛著淚痕,楚楚可憐。
“慢著,”說話的是我之前一直對其身份頗感興趣的那名男子,他扔下了一塊銀子,“就讓她在這唱吧。”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一開口說話,那名看起來像是掌柜的中年男子立刻被他的氣勢震懾到,手忙腳亂的鬆開了手。
那女子羞答答的捧起琵琶,又彈唱起來。
可是掌柜買他的帳,其他的食客未必肯給他這個面子。
“我們這是花了銀子買罪受呢。”
“吵死人了,爺我最煩的就是此類靡靡之音。”
“趕她走!”
還有些尖酸刻薄的言語不時的傳過來,那唱曲的女子雙目中又開始噙滿淚水。
我也覺著奇怪,一般唱曲的女子都是逢迎著大多數人的心理,不是唱那些個歡快的調子,便是一些民間流行的小曲,很少有人會選擇悲閔的曲調,也難怪會惹的客人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