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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回過身才見一雙黝黑的眼睛正定定的瞅著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他面帶笑容,似乎很欣賞我的舉動,我的臉上一燙,咳嗽了一聲,才驚醒了他。
“你是個好心的姑娘,”他贊道。
忽然發現自己很失敗,精心裝扮的男裝不僅輕易的被他識破,還被剛才的小男孩一眼看穿。
“原來你會說話,”他調侃道。
“我當然會說話,不過要看是和誰說,”我沒好氣的回道。
他的嘴角依然帶著那抹溫潤的笑意,根本沒把我的挑釁放在心上,我原本想激怒他的目的徹底失敗。
“你還不回家嗎?”他笑道:“不會是不認得路了吧?”
沒待我回答,他掀起了馬車的帘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的臉上又是一紅,想了想,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報了個地址,他吩咐了馬夫,馬車緩緩啟動。
車內狹小的空間有些侷促,我偷偷的抬眼看他,發現他也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見我發現了他的目光,他才尷尬的轉移了視線。
從寺廟到家的路程本就不遠,再加上有馬車代步,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他率先躍下了馬車,緊接著我也下了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低頭擺弄著衣角。
良久等不到他的回答,我就逕自往裡走去,“姑娘,等等。”
我詫異地回頭,他在片刻的猶豫後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莞爾一笑,“傅大人說的是前些日子在茶館門前的偶遇嗎?”
他擺手道:“不是,我指的不是那次。”
“那就是在竹林里了,您的馬車剛巧經過。”我故意和他兜圈子,就是不往正題上套。
他還是搖了搖頭。
“那就沒有了,傅大人,看來是您的記性有問題。”我心裡在笑,臉上不動聲色。
“那能否告知姑娘的芳名,”他誠懇的問道。
我淺淺一笑,“傅六爺,您說的沒錯,我們數年前確實有過一面之緣,如果你能回憶起來,那我的名字你自然也就想到了。”
說完,我留下一臉驚異的他,自個一路小跑著進了村。
許願
我躡手躡腳的走進家門,生怕驚動了爹爹,沒想到剛一踏進門,就見爹端坐在椅子上,臭著張臉怒視著我。
“爹,”我聲怯氣短的叫了聲。
“捨得回來了?”爹呵斥道,“偷偷的溜出去還不算,又打扮成這副鬼模樣。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都怪我平日太慣著你了。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出門。”
“是,”我唯唯諾諾的應道,悄悄的抬眼瞧他,爹唉聲嘆氣了一陣,緩緩走到我跟前,摸著我的頭髮柔聲說道:“別怪爹對你嚴厲,你娘年輕的時候曾經因為女扮男裝,險些因此惹來殺身之禍,所以……”
爹沒有再往下說,我鑽進了他的懷裡,“爹,雅兒明白,您全是為了我好。”
“早些去歇著吧,”爹憐愛的拍了拍我的肩頭。
閒逛了一下午確實有些累了,我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爹,如風哥哥回來了沒?”
“他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的嗎?”爹盯著我猛瞧了幾眼,“發生什麼事了雅兒,告訴爹。”
我憶起如風之前的反應,還有在寺廟門前發生的險事,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再說出徒增爹的憂慮,我硬生生的把想要說的說吞了回去,掩飾道:“我們在路上走散了,只怪大街上太熱鬧。”
“噢,沒事就好,”爹的神情有些疲倦,“你回房去吧。”
我才走出前廳,就見一個黑影慢慢的從牆頭滑下,我“啊”的叫了一聲,黑影竄到我跟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噓,雅兒是我。”
我這才放下心,“哥,你到底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如風拉著我繞過了前廳,“走,去你屋裡說。”
“現在可以說了吧,”見他大洌洌的用手做枕躺到了睡塌上,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腳。
他吃痛的低呼道:“雅兒,你太兇悍了,看以後誰敢娶你。”
“少來,”我把他從睡塌上拖起來,“快說,要不我這就告訴爹去。”我作勢往外走去。
“別別,雅兒,”他緊張的拽住我的胳膊,“我這還不是不想讓義父擔心嘛,總之你放心,絕對不是壞事。”
“哼,你都丟下我兩回了,”我氣呼呼的睬了他一腳。
他豎起兩根指頭髮誓,“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下次了。”
我點點頭,“這還差不多,”我興奮的搖著如風的手臂,“哥,你猜我今天見著誰了?”
“嘶,”如風皺了下眉頭,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額頭直冒冷汗,“哥,你怎麼了?”我急的滿頭大汗,伸手捋起了他的衣袖,只見他的手臂上纏著一塊布條,雖綁的嚴嚴實實,但還是有隱隱的血絲滲透出來。
“哥你受傷了?”我大驚失色。
“沒事,小傷而已,回來的時候跌了一跤,你不用大驚小怪的,”如風不以為然的放下袖子,將我摟到懷中,“雅兒,你這是在為我擔心嗎?”
我本能的推開她,漲紅了臉,輕聲道:“你是我哥哥,我自然關心你。”
“你該知道我要的並不是兄妹之情,”他的手上加了把力,把我鉗固在他的臂彎中,一隻手稍稍抬起溫柔的撩開飄到我鼻尖上的散發,隨後撫摩著我的雙唇,聲音帶著磁性的沙啞,“雅兒,從你八歲那年我就開始等你長大……”
“如風哥哥,你別再說了,雅兒,雅兒受不起,”我慌亂的推他,情急之下手指碰觸到了他的傷口處,他的嘴角抽動了下,終於鬆開了手。
“雅兒,對不起,我……”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如風開了口,“哥,我累了,想歇息了,”我打斷了他的話,今天的如風陌生的讓我驚恐,我有些害怕和他獨處的感覺。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他嘆了口氣,慢慢的走了出去。
我癱坐在床邊,長吁出一口濁氣,掌心中傳來些微的疼痛,一看之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幾道深深的指痕。
如風的話還在我耳邊迴蕩,我的心也猶在砰砰直跳,面頰上的兩朵紅雲越飄越深,想取出藏於袖籠的帕子擦擦汗,定定心神,可是翻遍了全身也沒尋到,想來是遺失在了回家途中。
呆呆的坐了好一會,煩躁的心情才逐漸平復,隨手翻開被子蒙住了頭,自欺欺人的指望著這樣就能丟開一切煩人的事情,不去想它,它便不存在似的。
從那天起,我就下意識的開始躲避著如風,無論是吃飯也好,拉家常也好,只要是如風在場我就儘量退避三舍,我還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甚至我擔心那天的事會再度上演。
“雅兒,”這一日我才出了屋子,就被如風堵在了門口。
我往後退了好幾步,那日尷尬的情形又浮上了我的心頭,“如風哥哥,你找我有事?”
“雅兒,那天是事是我不好,你別放在心上,你不愛聽,我今後不再說那些話就是。”如風凝重的表情似乎表露出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番話的。“不要再躲著我。”
他的手向我伸來,在伸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縮了回去,轉而撓了撓頭皮,心頭最柔軟的那部分在不經意間被觸動了,我的如風哥哥沒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善解人意,一般的為我著想。
我主動挽住他的胳膊,“哥,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妹。”
他醉人的笑容裡帶著一抹淒涼的悲哀,可是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揉亂了我的一頭秀髮,也撥亂了一池平靜的春水。
我們談笑著往前廳走去,聽蓮正小心翼翼的舉著個托盤小步走在我們前面,盤中是兩杯清香撲鼻的碧螺春。
“聽蓮,有客人啊?”如風隨口問道。爹捨得拿出才托人從杭州帶來的新茶,看來來人的分量還不輕。
聽蓮神秘的笑了笑,“還不是那張媒婆嗎?”
“她來做什麼?”如風的臉馬上垮了下來,偏偏聽蓮還不知死活的繼續往下說:“還不是給小姐做媒來的。”
如風一拳頭就揮在了牆壁上,“那個女人能做出什麼好媒,她最擅長的就是把黃花閨女往火坑裡推。”
“哥,爹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任憑那張媒婆舌燦蓮花,只要爹不答應她還能把我搶了去不成?”我很有信心的安撫如風。
“雅兒,我還是不放心,我們去聽聽他們是怎麼說的,”他轉向了聽蓮,“你管你送茶去就是。”
我和如風藏到了偏廳,這裡和前廳僅一牆之隔,不管他們說什麼都逃不過我們的耳朵。
一個嬌媚的女聲在喝了一口水後首先開了腔,“沈老爺,您再考慮一下,丁老爺家裡雖談不上家財萬貫,在我們村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雅兒一嫁過去就能過上好日子,這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啊。”在稍做停頓後,她又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況且丁老爺的原配夫人體弱多病,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雅兒馬上就能扶正……”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如風也是氣的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我沈卓雅難道淪落到給人做小的地步了,何況對方還是個糟老頭。
如風扯起我就闖到了前廳,“義父,萬萬不可啊。”
左側坐的那名女子,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一手拿著面鏡子,另一手不停的撥弄自己的髮髻,騷首弄姿,賣弄風騷,她手指蔻丹殷紅,面頰艷若桃李,可惜顴骨過高,嘴唇太薄,破壞了一份風韻猶存的嫵媚。
“義父,那丁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村子裡的人都清楚的很。年紀一大把了還老在外頭拈花惹糙,他夫人的病就是被他氣出來了的。雅兒怎麼可以嫁給這種人?”說完,他仍是不解氣的狠狠的瞪了那張媒婆一眼。
爹還沒開口,張媒婆的眼睛已經直勾勾的盯在了我的身上,“嘖嘖,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丁老爺見上一面之後便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她索性走到我面前,仔細打量起我來,“就是身子太過單薄,以後得好好補補。”簡直已經把我當成了她的獵物在評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