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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做?”他盤膝坐在榻上,瓮聲瓮氣地道。
藍衣男子道:“線報稱皇后身邊的暗衛已經停止北上,將軍可知這是何意?”
被稱作將軍的男子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皇后離宮,派出的暗衛分布在沿途各地,直通向邊關沙城,用來保護女子安全,同時聯絡謝煊,現在情況大變,暗衛不再探查,這就意味著女子不再北上。想到此處他一怔,皺眉道:“她要回宮?”
藍衣男子一笑:“不錯,將軍智謀雙全。”
那人沒搭理他的奉承,自顧自陷入沉思。
“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如何將人帶走是後話,眼下最重要的唯有一點……”
藍衣男子喝了口酒,微微一笑,一字一字接了下去:“阻止她回宮,只要留在北方,咱們就有辦法抓到這顆棋子,來布咱們的局。到時你我裡應外合,再加上蘇威蘇仲離將軍的庇護,這半壁江山還不是將軍您的?”
此人說話滴水不漏,形容態度又極有說服力,眼見他處處在理,那位將軍也懶得多想,道:“好,此事就聽你的,日後事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藍衣男子笑了笑,舉杯道:“如此就多謝耶賀圖將軍了,咱們合作愉快。”
“魏刺史,合作愉快。”
*
曲州外郊的院落里,已有春日的氣息,牆根底下迎春花都開了,院子裡還種著幾棵桃樹,只等東風送暖,桃花盛放,便是一年最好的時景。
謝柔很喜歡這個院子,不太大卻自然精緻,她小時候就想過未來會住在怎樣一個地方,當時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面,故而便想要一個這樣的小院子,花鳥為伴,閒情逸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是不願出去,就在小院裡品茗下棋,悠然自得,實在令人嚮往。
她將這番心思告訴了蕭承啟,蕭承啟為此還吃了一頓悶醋,以為比起皇宮,她更喜歡這裡的生活,心裡有點發悶,親了她好幾下才罷休,謝柔也知道自己惹他心慌了,於是安撫了好久,只道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及時哄住了男子。
暖風迎入懷,兩人賞花親昵,委實過了一陣逍遙自在的生活。
這日蕭承啟拿了竹架和素紙過來,拉著她做風箏,謝柔對風鳶興趣一般,但不願掃了他的興致,於是差人搬來竹凳,在花下和他一起做起來。
他似乎很快活,裁紙粘貼一絲不苟,她也漸漸有了趣味。有時候她覺得他心裡有個沒長大的孩子,那個孩子在過去的歲月里,被強行關在了暗無天日的地方,不敢露面,因為只要探出頭來,就會被指責,圖坦人會打他、百官會責難,所有人都告訴他,他是個不值錢的質子,是一國之君,唯獨不該是個任性的孩子。
可曾經失去的幸福,總要用其它快樂換回來,如果世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找不到,那她一定會為他創造。世人都說,男子要會寵愛女子,謝柔不以為然,她也想寵一寵他,想擁抱當年孤苦無依的孩子,和艱難攀爬的少年一起長大,然後陪伴他到老。
哪怕他們已經白頭,也可以互相愛護著走到盡頭,這樣的事,想一想就很溫柔。
她唇角翹起,不願放下。
半晌,蕭承啟做完手裡的紙鳶,將最後一角抹平,拿起來給她看。
謝柔眼睛彎作月牙,對他道:“夫君好厲害。”
蕭承啟不由得笑了,她和以前一樣會誇人,總能讓他開懷。年少登基,他對政事有諸多不解,時常陷入焦慮,實在想不出解決辦法的時候就跑去她的宮裡討一杯茶,或者拉著她下棋,思路經常是在相處中打開的,每當他興奮的做完一件事,他都會告訴她。
十幾歲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會笑著誇讚他,特地準備一桌好菜來為他慶祝。那時候政事都被右相攥在手裡,哪裡有什麼大事需要他處理,不過都是雞毛蒜皮的瑣事,可她從來沒有無視,付出了所有的耐心聽他說話,那些不甘和憤怒,她都看在眼裡,然後耐心的安慰,變著法地鼓勵他。
宮裡的日子很苦,慢慢的,她就變成了他唯一的慰藉。直至現在,成了他戒不掉的癮。
謝柔接過他的紙鳶,在上面簡單畫了幾筆,她沒有刻意學過畫,但看得多了也就會了,寥寥幾筆勾勒出燕子的身形,塗上鮮艷的顏色。
正要將朱紅色的毛筆放下,院子裡的風忽然吹了過來,迎春枝亂顫,也吹翻了手裡的紙鳶,謝柔避得及時,一側頭就避開了,可惜翅膀尖還是蹭到了她的臉,留下一點朱紅。
她意識到臉上染了髒東西,便想叫雲姑打水來清洗一下,剛開口就被蕭承啟攔住。
朱紅如痣點綴在雪色的肌膚上,就像雪地里開出的紅梅,蕭承啟心頭一動,拿了方才那支筆走過來。
謝柔喚他一聲,想問他要做什麼。蕭承啟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湊近道:“依依,閉上眼睛。”
她微愣,不過還是聽了他的話,眼睫悄悄顫了顫,闔上雙眸等待著。
臉頰很快有濕潤的觸感傳來,如花瓣落在肌膚上,冰涼而柔軟。她大抵猜到了,微微抿唇,竟生出些緊張來。
筆尖離開,蕭承啟的目光卻定住了,眼尾之下,朱紅匆匆匯聚在一處,勾勒出花開的形狀,風光瀲灩,霞光粉嫩,他的指尖像碰到了早春枝頭第一朵花,小心呵護不忍採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