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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柔無奈,學了蕭承啟的辦法,多給了他一些銀子,大夫拿人手短勉強答應了,一邊問診一邊嘟囔:“還真把自個兒當貴人了。”
卓文尷尬地看了他一眼,好心地岔開話題,及時堵上了他的嘴,心道這位大夫再說下去就可以去吃牢飯了。
末了,大夫開了一張藥方交給卓文,模稜兩可地道:“風邪侵體,休養兩日就好。”卓文這才想起來,昨夜蕭承啟冒著大雪尋人,衣裳穿得過薄了些,好在兩人都平安回來了。
待二人出門,謝柔坐回蕭承啟床邊,小心地替他拉了拉被角,照顧這個男子,她已是駕輕就熟,換了一個地點,身邊卻依然是同一個人。
午間百無聊賴,她就在日光里托腮望著他打發時間,過去她也曾這般注視他,只不過宮裡規矩多,選秀的時候不敢抬頭,在後宮處事也不是日日能見到,可就是這樣,八年裡她也見了無數次,從少年一直到現在。看過他有點頑劣的模樣,因為不服右相,背地裡緊皺的眉頭,亦有意氣風發的時候,站在刀光血影中向她伸出手。
她其實不該生他的氣,細細想來,她和他一樣,對待感情有些遲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思。每天盼著見到一個人,希望他能對自己再親近一點,這些不為人知的情意,很早就在心中生根發芽,她沒看清,沒有說出口,或許也做錯了。
幸好,在她還沒有錯得太離譜的時候,他來了。
等蕭承啟醒過來,日頭已西偏,微光照進空蕩的屋子,似空無一人,他微轉眼眸,才發現謝柔伏在床側,烏髮如瀑,鋪陳在枕邊,空氣里便充滿了蘭花的味道。她睡得香甜,他不忍叫醒她,視線便從髮絲滑到臉頰,沒了紗簾的阻隔,睡顏清晰落在眸中,柔軟又乖巧,他微微側過頭,看得出神。
兩人離得很近,淺睡時察覺不到,醒來皆是怔住,謝柔直起身時,險些撞進他懷裡,蕭承啟側身靠在床頭卻是一動未動。
“少爺,你醒了?”謝柔眼裡有喜色,悄悄向後移了一點,問他,“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蕭承啟搖了搖頭,反問:“你呢?”說的是昨晚醉酒的事。
謝柔赧然,臉頰紅了紅,道:“過了一夜就好多了。”
兩人有一刻沉默,都覺得有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開口,半晌兩人同時出聲道:“昨天……”
蕭承啟看向她,謝柔先接了下去,略帶愧疚:“昨天少爺有說什麼嗎,我醉得厲害,沒有聽到。”她聲音有點小,帶著認錯的態度,畢竟眼前的人是一國天子,她的確失禮了,這在從前是不可能發生的,然而昨日實屬頭腦發熱沒控制住,回來聽雀兒說,蕭承啟陪了她很久,也說了不少話,結果她一句沒聽見,若其中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會不會很失望?
蕭承啟心態比之前好多了,約莫有些事只要開了口,後面就會順暢很多。他看著她的眼睛,心口怦然,溫聲道:“昨日,我想問你願不願意……”
謝柔滿懷希冀地望著他,卻只聽到前半句,外面卓文的聲音不知為何突然插進來,切斷了他的話:“少爺!”
兩人蹙起眉。
蕭承啟聽出了其中急切,只得讓他進來,卓文快步走進,腰間別了刀,神情略有些緊張,跪拜稟道:“少爺,師父有急報呈上,曲州流民被人煽動起事,楚縣縣令被殺,曲州刺史正向宮裡遞摺子,請求聖上調懷遠將軍蘇仲離出兵鎮壓。”
蕭承啟聞言面色微變,對於曲州,他一直在調派人手,前後不過幾日工夫,料想圖坦人經刺客一事會有所收斂,卻不想蠻夷之輩膽大包天,冒著開戰的風險也要胡作非為,難道他們另有依憑?
謝柔知道北方出了大事,憂心蕭承啟安危,就道:“不如派蘇將軍先行查探?”
蕭承啟沉吟許久,卻道:“如今敵方在明,我方在暗,此乃良機,交給旁人我不放心。”意思是他有意親自前往。
若只是流民鬧事,不需要他出手,交給蘇威也就罷了,但其中還有圖坦人的身影,勾結右相之後還要另演一齣戲,是可忍孰不可忍。良機在於,他提前布置,讓所有人以為他在南方,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機會。
謝柔從他一個眼神里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可她不能放任蕭承啟去做這件事,微服出行已經很危險了,還要去亂局裡蹚渾水,歷代帝王親征也不是這個打法。
“不要去,此行不妥。”謝柔心裡羅列了無數條勸說的話,還未啟口,卻被蕭承啟攔下了。
蕭承啟道:“我知道這一趟較為兇險,但若不去,也許後面還會有大亂子。”
謝柔知道勸不住他了,就像她不能勸他放過右相一樣,她也不能勸他對亂民或者圖坦置之不理。
“少爺,我陪你。”她在短暫的思量之後做了決定,她來自北方,對曲州等地還算熟悉,雖然不會武功,但也總有用處。
蕭承啟堅定地拒絕了,且舊事重提,又問了她一遍:“你可願回宮?”他依然小心翼翼怕她不開心,只是態度格外認真,他必須讓她離開這裡。
謝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蕭承啟的憂慮,但不願就是不願,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無論去何地,他們都可以像以前一樣,從前那般刀山火海都由兩人一同闖過,眼前亂局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