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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芸今日便因事出了門,到了午時才帶芳綃走回自己的寢殿,芳綃手裡提著香檀木的食盒,面上愁眉不展。
“主子,咱們以後還不是不要去冷宮了吧。”她猶豫了一陣子,道。
廣芸怔了怔,搖頭道:“冷宮閉鎖,皇后娘娘看似被貶黜,實則被軟禁,那個地方陰冷潮濕,又遭遇大火,如何住得了人?眼下皇上不在,娘娘若是出了什麼事,求告無門,我前去冷宮倒不是非要見到娘娘,只是想盡微薄之力給娘娘一點安慰罷了。”
芳綃聞言心嘆不已,道:“主子未免太心善了些。”
廣芸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娘娘曾說宮裡的女子都不容易,以前我還沒什麼體會,現在看到娘娘的境況才明白一些。”
芳綃無言,宮裡的妃嬪們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也就只有自家主子還信奉“人之初,性本善”那一套。明明執掌六宮事宜,卻把權力都用來幫助皇后,任由旁人冷眼旁觀笑話她,芳綃實在是看不下去,可勸又不聽,徒留她一人著急。
等回了寢殿,廣芸用了一下午時間整理帳冊,又叫來內務衙門核對,一晃神就到了晚上。芳綃坐在小凳子上和廣芸一同繡花樣,主僕兩個偶爾討論幾句,用以打發時間。
廣芸繡的是碧水鴛鴦,芳綃看到笑了笑道:“主子花樣選得好,不如等皇上回來送給皇上?”
廣芸卻不以為然道:“不過是繡著玩,鴛鴦繾綣同心同德,送也要皇后娘娘來送,否則就壞了規矩。”她沒有抬眼,微微一笑手上不停,幾針下去勾勒出邊緣,線條一彎匯集在交點上。
她的手一頓。
“主子怎麼了,可是傷到手指了?”
廣芸目光落在針線上,眉頭漸漸蹙起,倏爾抬起頭道:“芳綃,你去將冷宮牆外拾到的瓔珞墜子拿過來。”
芳綃愣了一下,忙應了一聲,將東西捧到她面前。
廣芸用手帕墊著拿起來,在燭火下細瞧,這件飾物在她這裡擱置了許久,從灰燼里撿到那日開始,她就一直在琢磨,可始終沒有頭緒,瓔珞多為女子所用,以細碎的玉石珍珠串起,戴在脖頸處做裝飾,而這枚打了絡子變成了腰飾,很有可能是女子送給男子的定情物,又因為女子地位不高,所以只能用小顆不值錢的珍珠點綴。
宮裡的女子很多,若說是宮女與侍衛太監私相授受,找起來相當困難,但萬事總有開頭,像這樣的飾物繡品,每一個宮女的編織走線都有自己的特點,也許可以從這個角度入手。
廣芸拆開瓔珞的一端,記住編織的方式,三條銀線串聯縱橫交疊,她記住之後,又立刻拿來手邊的線重複了一遍。須臾片刻,果然準確無誤的編成了,這應當是一種同心結的演化編法,有些特別。
她將線頭拿在手裡看了兩遭,問芳綃:“你見過宮裡有誰這樣編瓔珞嗎?”
芳綃眼中迷茫,搖了搖頭,宮裡人她都還沒認全,何況他們的手藝。
廣芸握著瓔珞陷入沉思,確實艱難,該拿什麼東西作對比將此人找出來?
“有沒有需要聚集宮女們一起做繡品的時候?”廣芸換了個思路問道,她很想找到這個人,她必定和冷宮走水有關,既是線索,就不能拖延,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這次她敢放火,下一次捲土重來更危險。
芳綃努力想了想,繡品大多是地方進貢的,或者宮裡繡女們做出來的,宮女們縫個衣物香囊一般不會聚在一起,除非……
“宮裡過節。”
廣芸微訝道:“你說的哪個節?”
芳綃笑道:“主子忘了乞巧節麼,女子是要結彩繩穿針鬥巧的,宮裡生活不比民間輕鬆,大家就指著這幾日聚在一處玩樂呢。”
廣芸露出稀奇的眼神,她冬日入宮,沒有經歷乞巧,而且對這些遊戲也不太感興趣,故而沒有關注。
“宮裡怎麼做?”
芳綃道:“宮女們會一起編彩繩,多為同心結,將它裝飾在荷包上或者掛在屋子裡,有時候娘娘們也做,放在枕頭底下。”
廣芸心頭微動,緊接著又蹙了蹙眉:“那這麼說要等到七月才行?”
芳綃停下話,也跟著發起愁來,過了半柱香工夫,她忽而眼睛一亮道:“不如主子使個由頭,將乞巧之事做得大一些。”
廣芸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芳綃道:“宮裡乞巧的日程提前三月便安排上了,主子有統領六宮的權利,現在讓宮女們做點什麼也是理所當讓。諸如各宮娘娘們的衣飾需以同心結鴛鴦扣點綴,主子藉口今年量大,繡房人手不足,調各宮宮女輪流去衙門趕製,合情合理自然無人質疑。”
廣芸將她說的話在心裡過了幾遍,唇邊有了笑意,道:“你說得在理,明日就去衙門說一聲,讓他們去各宮通知吧。”
芳綃點頭。
翌日大清早,各宮就接到了信兒,雖然時間提前太多有點奇怪,但也不是什麼大事,沒人計較這麼多,宮女們平日也清閒,正好找點事做,於是一上午就聚了半數。在繡房外辟了一塊空地,大家守著宮中規矩,不敢喧譁,各自埋頭改良各宮妃嬪衣飾,看起來活不多,上手卻需要不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