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暗衛一愣,遲疑了一下,道:“陛下說現在麼?”這個時辰找御醫未免太奇怪了,而且此前軍醫已經看過一輪,說是並無大礙,怎的又要來一遍。
蕭承啟輕咳了一聲,面作慍怒的道:“輔國將軍乃朝廷棟樑,決不可出差錯,還不快去。”
暗衛自然不敢質疑聖上,趕快奔去偏廂找御醫了。那御醫姓魏近六十年歲,在治療外傷方面頗有建樹,雖然年紀大了,但依然為上重用,一路跟著來到邊關。天門關戰役告一段路,他正打算睡個好覺,結果被暗衛從被窩裡喊起來,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還以為又發生了戰事,等問清楚了才知道是聖上指令去給輔國將軍看診。
“輔國將軍不是挺好的麼?”早上還見他生龍活虎地砍了一百多個人。
暗衛也不明白,只得道:“也許不是特別好?”
魏御醫“哦”了一聲,見問不出什麼,囫圇收拾了一番,默默跟著走了。
屋子裡,謝煊在燭光下注視著對面女子的容顏,聽她說起這些年宮中瑣事,兩人一直有書信往來,只是總比不過她自己告訴他來得真實。
親人之間報喜不報憂,謝柔也一樣,隱去了殺伐爭鬥,專挑好的講,話語裡一多半還是和蕭承啟有關的,謝煊也不戳破,安靜地聽她講完。
“如此看來,皇上對依依倒是十分有心。”他笑了笑道。
謝柔臉頰微紅了一刻,道:“他很好……”
謝煊又是一笑,道:“可我怎麼聽說,去年皇上選了十二位佳麗進宮。三年一次的選秀,倒是按照祖制次次不缺席。”
謝柔怔了怔,謝煊沒有任何不妥的言辭,可言語之間似乎並不喜歡蕭承啟,或者說不喜歡那座皇宮。她怕他有何誤會,連忙道:“哥哥有所不知,選秀是我的主意,當時右相伏誅朝廷動盪,需要平衡朝野力量,選秀是見效最快的法子。”
謝煊聞言,面上神情未變,握著茶杯的手指卻緊了緊,心中只想著,這皇后之位當真不好坐,過往數年還不知妹妹受了多少委屈。
謝柔哪裡知道他想了這麼多有的沒的,以為自己解釋清楚了,還暗自鬆了口氣。
此時暗衛領著御醫敲響了院門,侍衛將兩人帶了進來。
“哥哥傷口還疼嗎?”他和蕭承啟在山中與敵軍過招,具體狀況她不清楚,見御醫前來,便認為謝煊另有傷在身隱瞞於她,不禁問道。
謝煊卻洞若觀火,他哪裡有傷需要診治,不過是蕭承啟想方設法催她回去罷了,還真是……很用心思。
“沒事,別擔心。”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髮,思慮急轉之間,不為人所知。
謝柔眸中一暖,握了握他的手掌,也只有在哥哥面前,她仿佛還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像幼時牽著他的手滿街撒歡,做錯了事有他頂在前面。
他會拍拍她的頭,說:“依依別怕,還有哥哥在呢。”
雖然他們久別難聚,但他一直都在她的生命里給她力量。
“哥哥,我在外面等你,御醫看完,你叫我一聲。”她實在捨不得,還想多陪陪他。
謝煊一怔,眼角有笑意聚集,道了聲“好”。
*
蕭承啟對著孤燈臉色沉得滴水,暗衛和御醫已經回來了,謝柔卻沒有回來的意思,他獨自坐在黑暗裡,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以為回來之後第一眼就能看見她呢。
“夫人說,陛下安心處理政事,她留在將軍那裡,請陛下放心。”暗衛這樣回稟。
蕭承啟眉頭皺得越發緊了,誰說他要處理政事了?
暗衛似乎也覺出皇上臉色不對,說完話就退到了陰影里,蕭承啟畢竟一國之君,這點情緒還是能穩住的,末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只道罷了,兄妹兩個怎麼說都有八年未見了,他等上一晚也不算什麼。
暗衛差遣伺候的人進來服侍,蕭承啟沐浴更衣,兀自睡去。
第二日,蕭承啟照例去書房接見大臣,安排瓜州戰後事宜,好不容易熬到了夕陽西下可以歇息一會兒,便想著與謝柔一起用膳,結果回了內院才知謝柔根本沒回來過。
“夫人說,這幾日戰局緊張就不打擾陛下了,她宿在將軍那院子的廂房,也有侍女伺候,陛下不必分心……”暗衛被皇上陰沉的神情堵住話頭,沒再說下去。
蕭承啟轉身出了院子,直往謝煊那裡去。
謝柔彼時正和謝煊一起用晚膳,夏夜溫暖,兩人在亭子裡擺了盤,謝煊一面把菜夾到謝柔碗裡,一面和她聊起邊關趣事,謝柔對沙城一無所知,一時聽得入迷,自家兄長面前又不必拘謹,食也舒心,笑也暢快,小小的院子裡便傳來女子清風銀鈴般的笑聲。
蕭承啟本沒什麼感受,只是單純想見到謝柔罷了,如今在外頭聽著,剎那間掉進巨大的醋缸里,溫火細熬,入骨入髓。
謝柔一貫溫柔得體,微笑居多,他還不曾見她這樣開懷笑過。
眉梢微動,他輕咳了一聲,走了進去。
謝柔聽到院中侍衛們的動靜,站起身來笑道:“夫君,你怎麼來了?”
蕭承啟聽到稱呼,心情稍微好了些,淡淡一笑道:“正想找你用膳,聽說你在飛卿這裡,便過來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