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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你又怎樣?”謝柔抬眼注視著她,寒聲道,“本宮為六宮之主,還不能教訓一個婕妤麼?”
蘇葳如眼睛裡布滿血絲:“皇上早就廢了你了!”
謝柔冷然道:“蘇婕妤,你怕不是記性太差,方才你自己也說了,本宮只不過外出一陣,並非被廢。”
蘇葳如咬緊牙關,謝柔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徑直道:“還有一句你也說對了,把你們選進宮中的是本宮,將協理之權交給純修容的也是本宮。”
“可那又如何?”
謝柔厲聲道:“這些怎會是一個人作惡的理由?本宮給你機會入宮,正如陛下給你父親機會建功立業一般,你們又是怎樣的用心,可以視人命如草芥,視江山為廢土?殺人放火、勾結逆黨叛亂,可是本宮和陛下讓你們去做的?”
“本宮識人不明是本宮的錯,自會去陛下面前請罪,而居心險惡、手段毒辣之人,也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蘇葳如大叫不止,狀若瘋魔,謝柔道:“堵上她的嘴!”
侍衛拿了塊破布去堵蘇葳如的嘴,被她咬住了虎口,蘇葳如滿臉是血,連聲道:“賤人賤人,就是你的錯,你這個賤人!”
喧譁中,侍衛看了謝柔一眼,抄起刀打在她臉上,硬將布塞了進去。
殿內終於有一刻安靜,芳綃注視著蘇葳如癱軟的身影,仿佛力量用盡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泣起來。
“主子……”緩了半晌,她回神又爬起來。
“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她跪在地上道。
謝柔面上寒霜漸隱,轉而覆上焦慮顏色,正待說話,內室屋門忽的被人從里打開了,虛弱的人影扶著牆走了出來。
“娘娘。”她輕喚了一聲。
謝柔眼圈微紅,趕忙上前扶住她。
廣芸咬唇忍淚,似有萬千言語徘徊在心頭,又不知從何說起。她手指微顫,過了一會兒,卻是轉向了跪在地上的蘇葳如。
“蘇婕妤。”
蘇葳如“嗚嗚”叫著瞪向她。
“你方才所言,一字一句,我都聽到了,之所以出來見你,不是因為可憐你恨你,而是我想明白了。”
她喘了口氣,接著道:“皇后娘娘確實對我有所隱瞞,但此事與你何干,與你害我又有何關係?”
“你不甘人後利慾薰心,落得今日下場全是咎由自取。我被你害,是我自己不小心的緣故,與人無尤,人善不是錯,欺人者才有錯!”
她精力不濟,說完這番話,氣力都要用盡了,可她不肯就此睡去,硬挺著將事情說明白。她承認,她內心被蘇葳如那些言語攪得天翻地覆,有那麼一刻惶然無措,甚至也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對謝柔和皇上的作法有諸多迷茫不解,可她明白,世間諸事唯有聽信自己才是對的,要相信自己所見所感,而非那些偏執的妄議。
這件事也是謝柔教她的。
深深呼吸,廣芸緩緩看向身邊的女子。她眼睛雖紅,但依然清澈,謝柔微微垂眸,竟不敢直視於她。
廣芸望著熟悉的身影,眸中漸有水光。她緩了好一陣子,方輕聲開口,道:“娘娘,嬪妾從沒有怪過你,你能回來,嬪妾真的很歡喜。”
謝柔微怔,喚她:“阿芸。”
廣芸露出一個憔悴的微笑,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喘息著倚在椅子上,只是兩人緊握的手卻一直沒有分開。
“世上每個人都有苦衷,嬪妾相信娘娘離宮也一樣。”
謝柔心頭一疼,紅了眼眶。
“只可惜,”廣芸言語頓了頓,道,“嬪妾不能在娘娘身邊聆聽教誨了。”
謝柔眼中含淚,搖頭道:“不會的,你別怕,白侯爺已經去找解藥了。”
廣芸卻微笑道:“嬪妾的身子嬪妾自己知道,這大半個月御醫們用盡了法子都沒辦法,還能怎樣呢。”
謝柔心口如被緊攥著,說不出話來。
“娘娘,嬪妾……很想您,這些天嬪妾經常夢到過去的日子,蘇葳如說娘娘將我們選進宮是錯的,可嬪妾並不覺得,若沒有遇見娘娘,嬪妾還是府中一個懵懂的小丫頭,不敢大聲說話,不敢違背家規,不曾親自管家,沒有真心的幾個朋友,更沒有見過人世的風景。”
“家裡姐姐多,爹總覺得嬪妾膽小不經事,總像小孩子一樣管著我。是娘娘教嬪妾需像木蘭般勇敢堅強,看到了嬪妾、認可嬪妾,才有如今的廣芸。”
“皇后娘娘這樣好,阿芸怎麼會怪你。”
謝柔聽得眼淚直落下來。
廣芸斷斷續續說完,無聲地笑了笑,仿佛終於歡喜,又似終於鬆了口氣,只覺得眼皮慢慢變得重了,睡意比以往更加濃烈,她抵抗不了這片黑暗,握著的手也逐漸失了力氣。
那一刻,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第一天進宮時,那片湛藍飛著白鴿的天空,還有滿目紅牆琉璃瓦。磚道玉階在腳下延伸,伸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有些害怕卻有些期待地向前走去,朦朧間,盡頭似有個模糊的身影,溫柔之色一如往昔。
“真好……”
黑暗裡,她靠在謝柔身邊淡淡一笑,輕吐出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