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副將蔣寒殺了刺客,在亂局之中領軍將謝煊帶出沙城,隱匿於山中,利用崎嶇的地勢作屏障,換得一刻喘息,只是四面圍困已成定局,不知他們能拖多久。
謝柔心急如焚,燒得腦海一片空茫,她怔然站在屋中,連卓遠後面說了什麼都沒聽清。山野中缺醫少藥,敵人環伺,根本無法靜養,謝煊隨軍奔波,傷口會不會惡化?她難以想像他此時的境況。
“……少爺已經調兵前去解困,請夫人不要擔心。”卓遠心下也沒有多少把握,但不敢表現出來,只一味勸她。
謝柔怎能放心,眼下這個時候,稍有差池便是天人永隔,而這些年,他們兄妹二人天南海北,竟連一面都未見,念及於此,胸口就絞痛難忍。
可她強忍著沒有掉淚,攥緊了帕子,問了他一句:“少爺在何處?”她想蕭承啟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就像是黑暗裡的一簇火焰。
卓遠道:“在暗衛營。”
謝柔默然,微闔了下眼睛,道:“好,我等他回來。”言語間心傷又疲憊。
卓遠離開,房間中重新剩下她和雀兒、雲姑,雀兒從小和謝柔兄妹一起長大,對謝煊亦有家人情分,她年紀小沒有謝柔那樣的自控力,聞言便抽泣起來,雲姑怕惹謝柔傷心,低聲勸了她很久。謝柔沒有責怪之意,只是眼下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哭聲直鑽進耳中,讓她更加難受,似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
她蹙了蹙眉,出了屋子站在門口。晚風清涼,將脹痛的頭吹得清醒了一點。
戰事突如其來,卓遠也沒講太多前因後果,但她隱約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為了強迫自己不要陷入絕望,她邊等蕭承啟,邊回想種種細節。
圖坦從右相掌權的時候就一直緊盯著沙城,希望除掉哥哥,在邊疆咬下一塊肉來,他們利用流民煽動情緒攪亂北方局勢,想要趁虛而入,恰巧這時譚清遠離開兗州,形單影支,於是就被這些蠻人盯上了,官印路引不需人運,可以通過信鴿之類更快捷的方式到達邊關,所以從丟失印鑑到沙城出事只用了短短五日。
而哥哥和譚清遠有信件往來,按時間推算,譚清遠現在應該已經到達兗州了,因此當刺客假扮“譚清遠”出現在沙城時,哥哥不疑有他,連防備都沒有,刺客一擊即中,後面的事情水到渠成。
部署好生嚴密,就連譚清遠的行事作風好像也被他們掌握了,時間掐得奇准。圖坦下了好大一盤棋,連她也不自覺的變成了他們手中的棋子,幕後之人似乎比當年的右相薛肅還要技高一籌。
她咬了咬唇,貝齒間滲出些血絲來,怎麼辦,怎麼才能將哥哥救出來?她覺得一夕之間,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眼看著哥哥被打入大牢,受盡苦楚,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夜間的露水鋪滿肩頭髮絲,涼意入骨,某一刻竟比冬日還要寒冷,腥甜之氣從嘴角漫開,她眼前一陣陣發黑。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抬眸望去,蕭承啟一身玄色,站在小路盡頭。
蕭承啟也看到了她,望見女子蒼白的容顏他眸中一緊,快步而來。
她穿得單薄,臉色比雪還白,蕭承啟皺著眉瓦住她的掌心,觸手竟是冰涼,似受了寒氣,他咬牙沒說話,一把將她抱起來,送進屋子。
雲姑和雀兒擦乾眼角的淚,添上了幾塊銀碳就退下了,將小小的空間留給兩人。
蕭承啟眉頭鎖緊,寬厚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反覆摩挲替她焐熱,謝柔起初指尖冷得失了知覺,半天才暖和過來。
注視著眼前的男子,心裡的酸楚不知怎的,像潮水打開了閘門,瘋涌而出,從胸腔肺腑涌至眼眶,挺直的脊背軟了下來,她眼睫一顫,眼淚就落了下來。
明明忍了很久,可見了他就控制不住了。
“夫君……”她微帶哽咽,輕聲喚他。
“夫君,我害怕。”垂眸間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隱隱發燙,她紅著眼眶,脆弱得像寒霜里的花,褪去堅強,她也不過是個柔軟的姑娘,和世間女子一樣會迷茫會恐懼。怎能不怕?她在那座皇城逼著自己長大,終於可以做到不怕死不怕別人來傷害自己,可她依然怕未知的刀劍刺向身邊的人,世上她只有哥哥一個親人了,小時候相依為命,長大了互為後盾。
他和眼前的男人一樣,默默的愛護著她,寵著她,一想到會失去哥哥,她整顆心都碎了,疼得發抖。她怕千軍萬馬來不及救他,怕久別再無重逢之日……這些恐懼,她對雲姑他們說不出來,唯獨對著蕭承啟,連隱瞞的能力都沒有了。
蕭承啟看著女子通紅的眼眶,心疼極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指尖,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抱著。
“依依,我向你保證,謝煊一定不會有事的。”他聲音低啞,下頜抵在她的發頂,這般道。
謝柔埋在他胸前,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她心慌意亂,難以安寧,只想在他懷裡汲取一點力量,那是她最渴求的東西。
蕭承啟耐心的安慰著她,又低頭吻去她的眼淚,恨不能將女子捧在手心上,只想讓她好受些。
“我已從臨近州府調兵,懷化將軍蘇威駐兵瓜州,離謝煊最近,若是急行軍,必能助謝煊脫困。”
謝柔淚盈於目,蹙眉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