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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柔點了點頭,謝煊含笑而立,也沒說什麼,皇上的面子自然要給,他側過身行了禮,差人添了碗筷。
蕭承啟視線掃過兩人的臉龐,發現兄妹兩個長得確實挺像的,若說氣質也有相同之處,比如微笑時讓人如沐春風,談吐言語顧及周全,絕不會令人不舒服。
只不過在細微之處,難免因為客氣過甚生出一分疏離,如同此刻的謝煊。
蕭承啟望著他,不由得想起去年他寄到宮裡的那封信,字句飄然落到眼前——
“……兄日夜期盼,於沙城靜待依依歸來,此後牧馬放歌,攬月聽風。”
攬月聽風?蕭承啟轉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眉梢一挑。
“方才聽你們笑得暢快,在聊什麼?”他彎了彎唇,逕自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謝煊哥哥(心裡念叨):妹妹果然受委屈了,皇宮果然是吃人的地方,陛下絕非良配,我要拉妹妹出火坑……
蕭直男:???
第63章 心有悱惻
君臣之禮不可廢,謝煊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垂下的目光卻有些深色。說起來,此戰是他第一次見到蕭承啟,多年前他身陷囹圄,滿目空茫,朝廷內外被右相把持,他一介不入流的小將掉進宦海里,連朵浪花都沒有,坐在濕漉漉的稻草上,心頭充滿了無力感。
他們的雙親早逝,沒有家族庇護,為了給自己和妹妹搏個未來,他衝進沙場去拼命,然而哪怕如此,他在朝廷依然根系不穩。出事之後,從前和他還算親近的同僚對他避如蛇蠍,唯有戶部尚書的獨子齊郁來看過他,他沒有開口求齊郁什麼,他卻告訴他一件事。
“你的妹妹進宮去了。”
他還記得那時的茫然和震驚,齊郁話音未落,他便斷然道:“不可能。”謝柔在北方,她一個女孩子是怎麼走到鳳陽的,她更不可能去做秀女,無論是她的性子還是家族資格。
齊郁嘆了口氣,道:“是我送她進去的。”
又道:“她想救你出來,普天之下能在右相股掌間謀得餘地的只有聖上了,她求我將她改了年紀送進宮,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和你說。”
霎時間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什麼塵埃落定?”
齊郁看著他的眼睛,道:“她中選了,被聖上封了貴人。”
他怒火上涌,撲到牢房邊沿,一把拽過齊郁的領子,怒道:“齊郁你這個瘋子,她才十二歲!”
齊郁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決絕,喝道:“誰才是瘋子,你難道要在牢里蹉跎一輩子?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右相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謝煊怎能猜不出他言下之意,眼睛瞬間被血絲覆蓋,冷笑一聲,道:“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你是保皇黨,自然願意多一個籌碼握在手上,以依依作為交換,實在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而後他忽然話音一轉,厲聲道:“可依依不過十二歲,後宮儘是右相黨羽,兩派鬥爭血雨腥風,她一個孩子怎麼應付得了!?”他從未這樣生氣過,哪怕在疆場上被砍了一刀,也沒有這般痛苦難忍,在他眼裡,那座皇宮是天底下最複雜的地方,妹妹進去,與羊入虎口並無二致。
齊郁望著他額上的青筋,卻忽的“呵”了一聲,他一把將他的手腕掃開,冷然道:“對,你說得對,你的妹妹就是籌碼,只是恰巧被我利用,現在好了,籌碼生效了,皇上看在你妹妹面子上,打算放你出來,右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追究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已經是皇上這派的人了。如今聖旨已下,有本事你抗旨啊!”
他聞言怔住。
齊郁從袖子裡抽出聖旨甩給他,他僵著背一動未動,聖旨摔落在稻草上。
“謝煊,我最後再給你個忠告,皇上與右相勢同水火,你勢必要選擇一方,邊關離朝廷太遠,諸事不便,謝柔進宮可做你耳目,你們兄妹配合,未必不會有個好結果。若你固執己見,破壞了皇上一番布置,最先受影響的就是你妹妹,你好好考慮。”
齊郁言畢,拂袖離去,獨留謝煊沉浸在黑暗中。
謝煊永遠都記得那個晚上,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撿起那張聖旨,他不怕死在右相手下,只怕謝柔在爭鬥漩渦中受到傷害,他想不到十二歲的姑娘怎麼在後宮保全自己,也無法想像原本自由自在的傻丫頭被束縛的樣子。
為了救他,她把自由和後半生的幸福都交出去了,還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想起和她分別的時候,她催他娶妻,他打著哈哈搪塞過去,反問她以後想找什麼樣的夫君。
她笑著說:“高宅大院規矩極多,依依不喜歡,如果有一日成親,定要選個自己喜歡的,那人要像哥哥一樣,讓依依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摸摸她的頭,頗有些自豪,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和尋常女子不一樣,以後嫁的夫君定然也不一般的。他想,只有他足夠強大,妹妹才有更多選擇的餘地,畢竟她的標準很高呢。
可惜世事無常,不喜束縛的妹妹竟然進了宮,雖然後來登上後位,但宮廷里女子身不由己,難求真心。在謝煊看來,妹妹當年提及的那些標準,蕭承啟一個都不符合。
再加上當日籌碼之說,讓他多年如鯁在喉,因此對著這位‘妹夫’,除了君臣之誼以外難談其它,心頭諸多情緒翻騰,只是席間他顧及謝柔沒有表現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