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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娘娘堅持選秀,精挑細擇將這些良家子選入後宮,也都是為了皇上不是麼?”
謝柔微抿了唇,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白衍說完便沒再出聲,只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她想清楚,這些事情皇后作為一宮之主,不會想不明白,只是她與廣芸感情深厚,一定心有不安,他一個外人只能勸無從解。至於廣芸……他腦海中划過御花園中那張羞澀的面容,眉頭也緊了緊。
“你來邊關之前,純修容可還好嗎?”謝柔問。
白衍點頭道:“我已囑咐修容,皇上歸來之前可稱病不出,不要接受蘇葳如給她的任何東西。我出發時純修容一切安好。”
謝柔思緒急轉,從鳳陽到邊關來去數月,數月間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眼下大半暗衛被調往邊疆戰場,宮中幾乎沒有能立刻用得上的線人,現如今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行。
“白小侯爺。”謝柔眸中逐漸安定。
白衍站了起來。
謝柔道:“本宮有一事相求,不知白小侯爺可否答應?”
白衍躬身一揖道:“娘娘客氣了,微臣是臣子,娘娘只需吩咐,微臣自當領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柔虛扶起他,道:“白小侯爺言重了,你一路勞苦功高,本宮今日所求是不情之請,小侯爺量力而為,拒絕也無不可。”
白衍起身看向她:“娘娘請說。”
謝柔默然一刻,道:“可否借白小侯爺府兵一用,並請小侯爺先行一步轉回鳳陽?”
白衍愕然:“娘娘的意思是……”
謝柔注視著他,道:“回宮救人。”
白衍愣住,腦海有電光石火交擊,隨即猜到了謝柔言外之意。謝柔此次是秘密出宮,若要回返不能跟隨御駕大張旗鼓,一則有可能被沿路重臣認出來,二則會打草驚蛇驚動蘇葳如,若她真要下手,一定會趕在御駕回宮之前,那麼這一段時間就是最寶貴的,而白府府兵是最好的選擇。
“娘娘放心,明日微臣就啟程。一半府兵隨微臣疾行,另一半就交給陛下和娘娘了。”
他答應得痛快,謝柔心中卻十分不忍,她知道白衍有多辛苦,從出鳳陽至今,他都沒怎麼閉過眼睛,兩隻手掌心皮肉都被韁繩磨爛了,可除了他,她想不到更合適的人了。白衍作為武昌侯在鳳陽勢力極大,有拱衛皇城之責,這也是為何蕭承啟敢把暗衛從鳳陽帶走的原因。眼下無暗衛可用,就需藉助白衍的勢力。
“白小侯爺,你當真願意?”謝柔微有遲疑。
白衍卻沒放在心上,笑了笑道:“不過是跑跑腿罷了,救人最重要。”
謝柔心頭一燙,不由離座向他福了福。
白衍嚇了一跳,趕快擺手道:“娘娘這是做什麼。”
謝柔道:“後宮生亂,是本宮的責任,而非白小侯爺的職責,君臣之間也沒有這個說法,小侯爺願意相助,本宮感激在心。”
白衍卻是笑了,搖了搖頭道:“陛下的家事亦是國事,只要陛下和娘娘需要,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何況要按娘娘的說法,天門關城樓也不是娘娘應當去的地方。”
謝柔一怔。
白衍笑而不語,彎身施了一禮:“若無它事,臣就告退了。”
謝柔望著他,肩膀逐漸放鬆了下來,她閉了下眼睛,而後點了點頭,白衍很快走遠了。
謝柔看著他的背影,吩咐道:“把陛下從宮中帶來的藥給小侯爺送去。”
“是,娘娘。”
*
謝煊走後,蕭承啟無心政事,在屋子裡獨自坐了一下午,因為太過出神的緣故,就連天色也未注意到,屋內漆黑一片,他浸在其中無知無覺。
謝煊的話像打開水閘的一枚鑰匙,回憶如洪水席捲而來,幾乎將他淹沒。過去八年裡的諸多往事、種種細節,在眼前不斷放大重現,仔細回想,才發現過去有太多時刻讓人心慌,若不是謝柔足夠堅強,他早就失去她了。那片晦暗的天穹,謝柔為他撐住了一半,他當時不大懂男女之情,或者說並不在意,她便一個人咬牙堅持著。
他沒有問過她,那些年月,是否有疲憊無奈的時候,那時她又是如何撐下去的。
方才謝煊的言辭很是刁鑽,但有一句話卻問到了他心坎里,他問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依依的,這個問題他還真的從未想過。
冷靜以後思考起來,謝煊的疑問並非沒有道理,在他眼裡,他和依依過去八年都相敬如賓沒有逾越半分,直到依依離宮,他才表明心跡,站在兄長的角度,懷疑他只是習慣了她的陪伴,一時不甘才有此反應,這種想法何談錯誤?
可他該怎麼辦……久未曾感受的慌亂,忽然捲土重來,他揉了揉眉心,陷入僵局。記憶里的片段一直往回延伸,每一幕都清晰無比,他想捕捉些細枝末節,卻一頭霧水無從下手。
那樣刻骨銘心的喜愛,究竟從何開始,是她跪在雪地里去求右相的時候,還是哄他喝藥的時候,是她陪他下棋之時,還是身著華服坐在他身側之時?
想著念著,月夜如流水,不知今夕何夕。
朦朧間,他似乎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向這裡靠近,燈光從門縫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