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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玉寧公主咬緊牙齒,用力一掌甩向魏如成,“你,你真是蠢笨至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事敗呢,那你就身首兩處了。江山分你一半,哼,親兄弟都如此殘酷,怎麼可能待你這等厚舉。你笨,笨,笨,被人利用了,還沾沾自喜。”
魏如成捂著臉,滿臉委屈,“娘,孩兒承認笨,承認不懂許多事,但張將軍他們呢?他們也看不清東西嗎?”
“你說張將軍也知此事?”
“嗯,好象張妃娘娘也有一份,他們總說一計不成,還有二計什麼的?孩兒這陣困在府中,他們也很少找我了。”
天,玉寧公主只覺得天旋地轉,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把她快速地吞沒了。
初秋的天,太陽躲在雲層里,一會兒露下臉,一會兒又沒了蹤影,風淡淡的,若有若無,讓人感覺不出來。這天氣最是宜人,不涼不熱,在外轉上幾圈,也不會出個一身臭汗,悶了一夏天的京城人終於坐不住了。
京城人喝酒愛去醉仙樓,那是因為那裡的酒好、菜地道、唱曲的姑娘也靚;喝茶呢,京城人就去容賢居,這顧名思義就知這裡是文人雅士愛聚的地方,別看喝茶的一些人其貌不揚,說不定座中就有一個是狀元呢。做了狀元,別人想見都難,不如在他還是布衣時多親近親近,日後想靠一靠也有個理由。
只要你肚中有幾份文才,容賢居的大門就對你敞開著。這樣一來,容賢居日日賓客盈門,人滿為患。才子們在此吟詩作對,唱誦行令,好不風雅。
不久,京中就要舉行秋試,容賢居這幾日更是聚滿了各地的舉子。江西頭名舉子衛識文來京有幾日了,結識了幾位同科的考生,聽說了容賢居的事,幾人相約在此一聚,見識見識這容賢居是不是徒有虛名。
夥計一見來了幾位舉子打扮的書生,領頭的一表人材,眉間舒展自信,便知有幾份重量。微笑著把幾位迎上樓,拿出上好的茶具,泡上新茶,端了上來。
衛識文打量著室內,一色兒都是朴而不拙的竹木器具,窗外,柳條擺動,婆婆婆生姿,微風一吹,很是宜人。這茶館粗看樸實簡陋,細看才知藝精巧,藏秀於內。他暗道不俗。
客人不算多,可能是時候尚早,除了他們幾位,還有幾桌的散客。靠窗的一桌坐著兩位公子和一位姑娘,公子們一位溫和俊雅,一位威嚴內斂,兩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讓人仰視的貴氣,姑娘年紀稍幼,清清秀秀、文文靜靜的,雖衣著素淨,到也落落大方。邊上立著幾位身高壯實的下人。這不象一般的舉子,衛識文不由地多看了幾眼,那威嚴的男子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他忙收回目光。
“衛兄,你是江西第一才子,這次秋試你一定會獨占鰲頭,到時,可要提諧小弟一把。”一位舉子端起茶杯,笑容滿面。
衛識文自負地一笑,“聽說當今皇上重才任賢,不知可真。如真如此,那麼他是伯樂,在下便會是千里馬了。”
“哦,衛兄如此自信?”浙江舉子有些不信。
“何不試試?”
“我出一上聯,衛兄對下一聯便可。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此聯一出,舉子們交頭結耳,議論紛紛,這對聯雖說十八個字,但有七個數字嵌入,不好對。
衛識文微微一笑,朗聲答道:“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和鳴。”
“好對!”“好對!”在座舉子頻頻點頭讚許,鄰座的幾位也紛紛聚過來觀看,只靠窗的公子和姑娘自顧喝茶。
座中另一位舉子也躍躍欲試,“我來出一聯,朝朝十月十日。”
這是個拆字聯,也極冷僻,舉子們搖頭晃腦,各自揣摩。
“哥哥四口四丁。”衛識文笑著說出下聯。眾舉子服氣地點頭,佳對。
一時,你一句我一句,一氣對下十多對。
“不要總考我,我來出個對,各位仁兄對對看。”衛識文抬抬眉,說:“筍養竹,竹劈篾,篾編籃,籃盛筍。”
眾舉子面面相覷,不禁微悸,這是個冷對,首尾兩字相同,中間的字環環相扣,不易對。茶館中靜了下來,偶爾有誰吐出一兩個字,但隨即又搖搖頭陷入沉思。
“柴成樹,樹鋸板,板釘船,船裝柴。”說話的是窗邊喝茶的姑娘,眾舉子和衛識文不由地吃了一驚。
衛識文轉過身,起身施禮,“姑娘好文才!”
姑娘只微微一笑,並不看他,俊雅的公子起身請他過來同座。觀看的人也隨著轉到這桌,那威嚴的男子到沒有不悅,只護著那位姑娘,不讓外人接近。
衛識文端端坐下,慕才之心已起,他風度翩翩地說道:“昔年十四五,志尚好書詩,被褐懷珠玉,顏閔相與期。干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
姑娘嫣然一笑,清澈的眸子晶亮,“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山空松子落,幽人獨無眠。”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圍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莫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好一個解語何妨話片時?”衛識文驚喜地說道:“姑娘雖年幼,卻滿腹好文才,小生真是佩服五內。”這抹倩影不知不覺入了他的心。
觀看的人也嘖嘖點頭。
“你以千里馬自居,想必腹中有幾份文才。如能入朝為官,你認為君臣應如何相處。”威嚴的男子側身遮住他的視線,開口問。
衛識文想了想,沉穩地回道:“君好比天上的龍,臣如天上的雲。龍吐氣成雲,龍乘著雲,逼近日月,震動雷電,變化神奇。龍使雲變得奇異,雲讓龍大顯神威,他們是相互依賴、相互寄重。”
男子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但眼中卻露出了幾份賞識。姑娘仍淺淺地微笑喝茶,不慎滴了幾點茶水手腕上,男子忙拉過,用手巾擦乾。俊雅男子看著這一切,嘴角的笑意更濃了,衛識文也不禁有點愣住,他是她的誰?
“斌弟,出來太久,該回去了。”威嚴男子扶起姑娘,輕聲說。俊雅男子點頭,拍拍衛識文的肩,“千里馬,你就盡情地跑吧!”
衛識文臉一紅,“剛剛是小生輕狂之語,不必當真。”
威嚴男子看了他一眼,“我已當真,你想回頭也已晚了。”
“那,那也要有伯樂呀!”
“伯樂已等你多時啦!”俊雅男子笑著說。衛識文欲上前與姑娘再言幾句,威嚴男子一雙長手已把她抱進了轎中,轎簾一放,佳人再已音信。一行人出了容賢居。衛識文傻傻地看著,許久都回不了神。從此後,世上又多一份莫名的相思。
“皇后,那位舉子怎樣?”轎中,蕭鈞看著沉默不語的梅清音。為了這次秋試人盡其才,他和向斌約好了在考前親自見識眾舉子的學問,他們都不是大家,考官只能是博覽群書的皇后。他知道皇后多才,但今日這樣的風采,他還是憑生第一次,那舉子的眼都看直了,這讓他有些惱意。
梅清香幽幽呼了一口氣,“有真才實學,而且有抱負,行徑也穩重,皇上可以信任。”
“你如此看重他?”蕭鈞的口氣有些酸味。
“我?我要個舉子有何用,關健是皇上,皇上剛剛新政,朝中老臣太多,皇上應有些真心為皇上做事的臣子。”
她講得不錯,那些老臣自恃德高望重,賣老擺老,卻不做實事。他需要一些新人好好助他推行新政。這次秋試是個很好的機會,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慎重。
“皇后,你要是個男子,不知該如何出眾?”蕭鈞喃喃地說道。
梅清音笑了,“我要是男子,也是不願做官的,我要遊歷天下,日日與好友喝酒縱歡。”
哦哦,蕭鈞無力地搖頭,幸好她是女子,不然不知禍害多少人,現在,就折騰他一個人好了。
“皇上,你呢?”
“朕怎麼?”
“你要是是公主,該如何?”
“朕,朕會殺了你。”
呵,有人臉都綠了,梅清音開心得掩面而笑
那突然而至的嬌態,他竟看呆了
正文:六 ,月出皎兮,勞心悄兮 下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娘娘,”梅珍拿著一件厚重的風褸,輕輕走近從午後就倚在欄前出神的梅清音,柔聲說“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她沒有動,只幽幽地望著遠方。在這樓中,站得再遠,目光總會被宮牆所阻。宮牆之外,就象是另一個世界,與她沒有任何關係。自那日伴皇上出宮看舉子,心就象落在了宮外,再也回不到從前。眼中總是那綠柳輕風、藍天雲海,滿滿的詩情溢在胸中,讓她不能靜、不能眠。自小,只要手中有一本書,她就能安靜地呆在那裡,一坐半天,如今,那些都沒用了。她只渴望能象只鳥兒般,自由自在地飛出這皇宮。
已是暮秋時分,但是人力明顯勝天的皇宮內院卻是春色夏彩,奼紫嫣紅,滿目爭奇鬥豔。一陣颯颯的秋風吹過,綠葉滿天,花紅遍地,終還是秋了。
御花園、御書房,這些她曾常常徘徊的地方,她現也很少去了。
朝中秋試已畢,衛識文果真獨占鰲頭。那一日,殿試前三甲與皇上新選的美人同時進宮,宮中彩燈高懸,鼓樂齊鳴,皇上與眾臣同賀,喝得大醉。她是皇后,這樣的場合,她不會走開,自始至終,她一直端坐著,維持著皇后的禮儀。新狀元留在御書房行走,新美人住在離皇上偏殿最近的宮中。一切,皇上都已安排好了,有人閱折、有人相伴,那她還要操心什麼呢?
“娘娘。”梅珍看主子久久無語,關憐地為她披上風褸。
“梅珍,你說梅府現在的水仙開了嗎?”她攸然轉過身,兩眼直直地盯著梅珍。
梅珍扶著欄杆,愣了一下,“水仙呀,皇后,現在是十月,往年這時候夫人才開始培植水仙球,開花通常在冬季,那還要等些時日呢。”梅府四季花糙如蔭,冬日除了一院的梅花,便是室內那淡淡清香的黃色水仙了。梅珍看著皇后擰眉不展的樣子,她莫不是想家了?說來離開梅府已二年了,她也有些想念梅府清靜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