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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識文深深地看了梅清音一眼,掩飾不住心中的傾慕之意,難得上天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如此接近她,他怎舍離去。
“小生並無急事,剛送完好友,心中有點依依別情,遇到先生和小姐,相談幾句,別情不禁淡去。莫嫌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梅清音歡喜地笑了,“公子真是好記性。”
衛識文激動地說:“小姐的每一句詩,小生都記得。”
“要是知道這樣,當時應送你一本詩集,那樣我也可以聞名天下了。”梅清音開玩笑地說。沒有了宮中的壓束,在爹娘面前,她象個孩子般的率真。
“小姐有詩集嗎?”衛識文當真了。
梅太傅和梅夫人相對一笑,梅太傅說:“音兒雖博覽群書,但性子極懶,從來不肯寫一言半句,偶爾對詩,也只是信口就來。她總說先人的文章華美絕倫,她就不要畫蛇添足了。”
衛識文一聽此言,也不禁臉露笑意,只見梅清音一臉緋紅地對著父親撒嬌,那清秀的容顏、可人的神情讓他的眼再也無法移開。一行人邊走邊談,夜黑時分,才分手道別。衛識文站在原地,看著夜色把她的身影完完全全遮住,長嘆一口氣,這樣的女子,他怎能忘記?
正文:八,即見君子,雲故不夷 中
秋月高懸,坐在屋子中,不點燈,便看到月光從窗中柔柔地穿進來,斑斑駁駁灑了一地,如畫一般。蕭鈞不是個很風花雪月之人,今夜,卻枯坐在御房內,盯著窗外的冷月,享受一室的清靜。
劉公公咽了咽口水,低聲問:“皇上,要奴才點燈嗎?”
蕭鈞在夜色中搖搖頭,“劉公公,皇后走了幾日啦?”
“今日是第八日。”這個問題,皇上一日問三次,他想都不想就能答出。
“哦,怎麼才八日呀,朕覺著都有幾月了。”他從不知離別是這麼的難受,時光一下子象拉長了許多,早朝時看著日頭,盼望它早早落下,下了早朝,才正午,看折,接待大臣,許久,才是傍晚,後面又是長夜,唉!
“要不,奴才今晚去把娘娘接回來。”劉公公是蕭鈞從小就跟在身邊的太監,皇上那一點心思他一看就知。皇家人的感情來得不容易,虛情假意很多,難得真心喜歡一個女子,他為皇上高興。
蕭鈞又搖頭,“朕許了她十日,不想食言。皇后年幼,宮中的生活對她太過嚴苛,讓她開開心心在梅府呆兩天吧!”
“哎!”劉公公感動得都想流淚了,不知皇后可也象皇上這般思念著他?
“你讓御廚做點粥過來,朕一會想喝。”今天的奏章不少,睡得不會太早,近日胃口也不太好,喝些粥吧!
劉公公應了聲,掩上門出去了。
蕭鈞獨坐在黑夜中,幽幽出神。今夜,無意去任何一位妃嬪處,皇后不在,他的心就象散了般,找不到點了。
窗忽地“哐”的一聲,他起身,看看風是不是大了。沒等走近,就瞧見月光下,一個黑影倏地鑽進了房內。
他心中一驚,剛想呼喝,就覺得腰腹上被重重擊了一下,他不由地半邊身子都麻了。幸好他自幼學過武,旋即握緊拳頭,架住黑影攻過來的一掌,還沒轉身,背後一道拳風砸來,他側身讓過,底下也順著那人的拳路踢過去,只聽得悶哼一聲,那人倒退幾步,撞向書案,匡當幾聲巨響,筆墨紙硯落了一地。那人看窗外有人聞聲過來,他一躍而起,騰空劈下一掌,正中蕭鈞的胸前。蕭鈞踉蹌退開,手捧著胸前,一口血噴涌而出。腳步聲越來越近,黑影一看形勢不對,低聲說道:“算你命大,下次你就不會這麼幸運了。”說完,跳出窗外。蕭鈞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門邊走運河,明明離得很近的門,卻花了他將近五倍的時間,好不容易挨到門口,眼前一黑,跌在推門進來的劉公公身上。
“誰?是誰,皇上,皇上!”劉公公驚恐地大叫。
“不,不要聲張,快叫回,回,皇后!”蕭鈞抓住劉公公的手,努力說完,便兩手一松,暈死過去。
劉公公沒見過這形勢,雙腿抖得無法挪動,顫抖著點上燭火,只見室內紙飛墨倒,皇上滿身是血,他“啪”一聲坐在地上,對著跟進來的宮人叫道:“來人啦!快傳御醫。”
宮女一臉蒼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慌張地轉身就跑,不一會,皇宮中燭火通明,人聲喧譁,陷進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
梅清音聽到外面更夫敲過三更,方合上書,剛剛躺下。只聽房門輕叩一聲,梅珍輕輕地走到床前,緊張地喊道:“小姐,快起床,劉公公來了。”
梅清音慌忙坐起,穿上衣衫。廳中,梅太傅夫婦也起來了,坐在一邊,劉公公滿臉蒼白,慌亂無主地在走來走去,看到梅清音,不禁嘴角一撇,兩行淚就下來了,“皇后,你快隨奴才回宮吧。”
梅清音看他那樣,便知宮中一定出大事了,也不多問,鎮定地對父母說:“爹爹,娘親,孩兒因事先辭別二老,他日再回府盡孝。”
梅太傅夫婦不敢多問,點點頭,擔憂地看著女兒穿上皇后的錦袍,登上馬車。“音兒,要珍重!”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梅清音儘量含笑回首,此別後,不知可有機會再回梅府,她不敢確定。
馬車裡,梅清音看著還在掉淚的劉公公,謙和地問:“公公,宮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劉公公驚懼地看著皇后,哭道:“皇上,皇上他遇刺了。”
“什麼?”梅清音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顫聲問:“皇上現在怎樣?”
“滿身是血,人事不知,御醫正在診治。”劉公公說到這,已是泣不成聲。
梅清音努力保持著鎮定:“刺客抓住沒有?向王爺知道嗎?冷丞相呢?”
“皇上一人呆在御書房,老奴去御廚辦事,回來就見著皇上倒在血泊里,他說要皇后,然後就暈了。”
梅清音小臉一下雪白,指尖不由地抖個不停。“宮中還沒傳開嗎?”
“宮中沒有傳開,皇上不讓聲張。”
“嗯,回宮後,你立刻悄悄去請向王爺和冷丞相,就說是我請的。還有,把皇上移到我宮中,就說我身體微恙,讓御醫過來。”
劉公公頻頻點頭,皇后回來了,他的心就不會那麼慌了。梅清音小臉繃得嚴嚴的,似乎在一刻之間長大了許多。
深秋快入冬的清晨,梅清音在冷冷的空氣中走進睡房,看著床上緊閉雙目的皇上,兩眼一紅。這是那個威嚴、不拘言笑的皇上嗎?蒼白如紙,虛弱不堪一擊。只八日不見,他怎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歡迎她回宮呢?她輕輕地摟住他的腰,把自已整個身體都嵌進他寬敞的懷裡,想聽聽他有沒有心跳。太醫說皇上是中了刺客的鐵紗掌,只是慌亂中,刺客所施的力度不夠,再加上皇上習武,內力深厚,只是受了點內傷,並沒有大礙,三四日後自然會醒來,但還要臥床靜養一月。皇上的心跳序然有力,她放心地嘆了口氣。
“娘娘,向王爺,冷丞相和衛大人都來了。”梅珍看著皇后伏在皇上身上,臉兒一紅,輕輕說。
梅清音起身用布巾又擦拭了一下蕭鈞的臉,方才出來。
中宮正廳中,冷丞相一臉焦急地坐著,向斌眉頭緊鎖,一臉自責,衛識文則是不知所措地看看向斌,看看冷丞相。
“本宮見過王爺,丞相和大人。”梅清音端莊地走了進來,向三人行禮。三人還禮,分坐兩邊。
“皇上他怎樣?”冷丞相急切地問。
“皇上他已脫離了危險。丞相,這一個月朝中還請你多費心,皇上的龍體是經不住再有什麼事端。”梅清音懇切地說。
“皇后娘娘,你請放心,老臣一定不負你所望,就請皇上好好將養龍體!”
梅清音又轉向向斌,鄭重地說:“王弟,皇上的心你最懂,軍中、邊境、京城內,幾大城門,就請你操勞了。”
向斌點頭,“皇嫂,臣弟失責了。前些日我與皇上還談到了一些事,已有所防範,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所謂兵貴神速,勝就勝在不設防時,這刺客一定是熟知這宮中情形之人,不然怎會如入家門般自如。”
向斌看向梅清音冷靜的雙眸,說道:“臣弟知道。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皇嫂請把心款款放下。”
梅清音點頭,看向一直低頭不語的衛識文,輕聲說:“衛大人,各部門的奏摺,還煩請你細細留意,每日請送到我宮中,我有些事要請教衛大人。”
“下官一定照辦!”他不敢抬頭,只怕眼睛會出賣了他的心思。幾個時辰不見,她不再是嬌柔的千金小姐,而是鎮靜智慧的皇后,老天怕他戀之不深嗎?一再地讓他看到她的出眾,看到她的不同,而他卻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
“那本宮就代皇上謝謝各位了。”梅清音大禮作輯,“這一陣,本宮讓太醫傳本宮的身子不適,皇上關心,疏遠朝政,會有些指責皇上留戀後宮的傳聞,但總算有個交待,也就顧不得其他了。”
“委屈皇后了。”冷丞相讚許地說道。皇后年歲不大,卻深明大義,知輕重。
“本宮委屈一點沒什麼,只盼皇上早些好起來才是。”梅清音臉上浮過一絲愁雲,這國中怎可一日無君呢?
衛識文悄悄地抬起頭,憐惜地看著她繃緊的小臉,如果可以,他願用命為她抹去一切煩憂。
梅清音看看天已放亮,起身說道:“馬上要早朝了,各位大人請放心吧,本宮一定會照顧好皇上的。”
三人點頭,告辭而出。
睡房內,梅珍正讓宮女們把衣櫃挪向一邊,在床的近旁放下一張臥榻,鋪上錦被。“皇后真的要睡這裡嗎?”宮女細聲問。
“嗯!”梅珍又讓宮女把些擺設用的茶几擺出去,這下,睡房中就寬敞了,進進出出不會碰到什麼,自然不會發出什麼聲響。
收拾好,梅珍又把房內清洗一遍,點上寧神的香,輕輕退出。
廳外,太醫院剛好送藥過來,梅清音接過,讓侍藥的宮女退下,捧著一碗藥走進睡房,在床側坐下,慢慢地舀上一勺,放到蕭鈞嘴邊,他仿佛有感應似的,張開了嘴咽了下去,又似乎嫌藥苦,眉還擰著。
梅清音笑了,柔聲說:“皇上,你可要快些好起來,還有很多事等你批閱呢。你還欠臣妾兩日的歸寧,不可食言,一定要還哦!我們把碗中的藥吃完,臣妾就讀故事給皇上聽,象小時候在梅府一樣,風吹進書亭,書頁吹得啪啪響,你隨意按住一頁,讓臣妾背,背對了,你就帶臣妾去吃糖胡蘆,背錯了,就讓臣妾唱歌給你聽。不過,臣妾沒有輸過。皇上,想聽臣妾唱歌嗎?臣妾還會彈琴呢,你要是醒來,臣妾就唱歌彈琴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