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哦哦,他老人家從此後要忙了,兩個小主人呀,他怎麼忙得過來呢?不過,還好,他不算老,他有這個信心嘍,劉公公喜笑顏開地沉思著。
“公公,傳朕的旨意,免天下百姓兩年稅賦,監中三年刑期的犯人大釋,朕要舉國與朕同歡。”
“是,是,老奴這就去傳旨。”
劉公公覺得今兒他的腳步輕快了許多,提起拂塵正欲出宮,金花從後面追了上來,“公公,你要去啦?”
“洒家要去傳旨,金花姑娘你不在裡面侍候著,跑出來幹嗎?”
金花苦著一張臉,現在裡面誰都搶著做事,她根本就插不進去,她記得燕將軍一直牽掛著小姐,趁忙的時候,她剛好出宮告訴下燕將軍,讓將軍放下。“公公,我想出宮。”
劉公公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現在?”
“有什麼要緊的事嗎?”劉公公不滿地說。
金花沉思了一下,“嗯,是小姐叫我出宮的,說買點她想吃的東西。”
啊,這樣呀,劉公公點點頭,“那洒家給你拿出宮的腰牌去,記得早去早回哦。”
金花開心地點點頭,歡喜地隨著劉公公去了。
“呵,不錯的機會哦!”在宮門外站立多時的阿樂眯著眼,喃喃自語。本想來表達一下她的賀意,讓皇上知道她有多懂事,沒想到讓她意外地聽到了這一番話,真好意外哦。
她不露聲色地走進中宮,人太多,很吵也很雜,沒有人幫她稟報,她自顧地走上台階,瞧見曲廊一側是書廳,她四顧無人,鑽了進去,果真是書呆皇后,滿室的書,案幾下有一疊書稿,她低頭輕讀,是皇后書寫的育兒計劃,她心情好好地抽出一張,微笑地放入袖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院中已安靜了,所有的人全輕手輕腳的,想必皇后和世子們睡著了,那麼她就不便打擾嘍,那麼御書房中現在也應沒人,那麼她可以彎道參觀下下啦,唉,怎會如此順利呢,她可是準備了許多高難度的應對措施,這般順利,讓她全無成就感,讓她想放聲大笑,不行,不行,在計劃沒有成功前,要收斂,要低調,等到了那一天,想如何笑都來得及。
她柔弱地扶欄下台階,含笑地回顧一下清雅的宮殿,不過多少時日,這裡該有新主人了,她一點也不介意做世子的嫡母,她會很仁慈地待世子,因為那樣可以討得皇上歡笑,等日後她有了自已的皇子,那再按計行事好了,不急不急,那些太遠,做好眼前的事很重要。
她嫵媚地一笑,兩眼she出兩道厲光,提著裙擺,伶俐地飛速而去。
“咦,哪位妃嬪呀?”出來倒水的梅珍看到一位女子的身影一閃,就沒了,詫異地揉揉眼,莫非她看錯了。她沒空多想,端著水盆又進了睡房。
大大的睡床上,現在竟然擠下了四個人。蕭鈞不顧自已長手長腳,也爬了上來,說要分享一下全家團聚的快樂。梅夫人懂他為人父的喜悅,說來皇上都過三十了,才有孩子,而且一來就是兩個,怎能不開心呢,她由著他,讓所有侍候的人全退下,給他們一家好好團聚。
梅清音累得睡著了,兩位奶娘餵好了世子和公主,讓他們依著皇后挨次睡下後,也出去了。蕭鈞自發地睡到最里側,長臂圈住梅清音和兩個孩子,溫柔地看著她們娘仨。這些都是他的家人呀,與他血脈相連,不可分割。膝下小兒女,身畔一嬌妻,這就是所謂的天倫之樂吧!他何其幸運,能擁有這麼多的幸福,他覺得都快溢出來了。
世子不知是不是沒有吃飽,含著自已的手指吮吸得嘖嘖有聲,眼睛微微睜著,似看非看地衝著他。蕭鈞輕柔地拉出他的手指,他乖巧地只撇了撇嘴,就依了。
“哇,好乖,好乖!”蕭鈞輕拍著他,柔聲說:“世子,快快長大哦,大了後,幫父皇管理江山,幫父皇疼愛母后,幫父皇保護好弟弟妹妹,你的責任可大了,要好好讀書,做一個敢作敢當、體貼萬民的好皇上。”
“那皇上,你想做什麼呢?”身邊有孩子,梅清音不敢熟睡,一會就醒了,正好把皇上的慈語聽得一清二楚。
俯身輕輕地啄吻,“朕想和音兒做對逍遙夫妻,游遍天下的大好河山,幫音兒圓圓兒時的夢。”
“你還記得呀!”梅清音輕笑道。
“音兒講過的每一句話,朕都牢記著。音兒,雖然這很客氣,但朕還是想講,謝謝你,給了朕一雙優秀的兒女。”
“傻啦!”梅清音撫摸著他俊偉的面容,“臣妾想給皇上的還有很多很多。你剛剛講過臣妾的夢,現在臣妾的夢變了,臣妾現在只夢想皇兒們早些長大,成為皇上的好幫手,皇上康康健健,臣妾也是,這樣我們就可以牽手時間久一點。”
“音兒,朕覺得今生都不夠愛你,來生,我們也要做夫妻,好不好?”
來生?梅清音驀地想起了了冬雨中遙遠的祈願,她的來生是留給另一個人的,今生今世,她一心一意愛皇上,如有來生,她要專心待燕將軍,那是她欠他的。
“音兒,你怎麼了?”蕭鈞看她眉頭打了結,他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梅清音委婉一笑,“皇上,來生誰也看不見,我們今生好好珍惜才是。”
蕭鈞點頭,但又覺得有些不太如願,罷了,罷了,來生的事來生再說吧,珍愛眼前人才是真的。
他含笑躺下,擁緊音兒和孩子,沉醉在這初來的天倫中。
正文:五十二,同心不同結,長歌楚天碧 中
冬夜初寒,冷月高懸,把皇宮的每一處都照得清清朗朗的。獨倚在曲廊的柱子中,對著這樣的月,總會生出一些莫名的憂愁,不是因為不幸福,也不是因為有什麼事發生,只是這神秘美麗的月,令人屏息遙望,不禁就有些感慨了。一滴淚悄然滑過臉腮,她想她是有點感動了。
這一個多月,她沒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已的時刻,更別談看書了。她要學著做一個稱職的娘親,要專注地看著世子和公主的每一點變化。就這兩點,就足以讓她從睜眼一直累到天黑。雖然梅夫人還在宮中,還有奶娘和其他宮女,但很多事,她願意親自做,不想錯過有關世子和公主的一點一滴。
難得這樣的夜,兩個精力旺盛的小娃娃乖乖地早早入睡,她這才步出睡房,享受一份獨享的寧靜。
時光如梭,轉眼已是初冬時節,滿院糙木蕭索,落葉滿天,寒風吹在臉上,不自覺會微微打個冷戰。而在這文人墨客唏噓的時節,她卻擁有一對兒女,有一個深愛自已的夫君,有疼愛自已的父母,還有一位守望著她,默默關注她的燕大哥,被這麼多濃濃的愛包圍著,她是何等幸福呀,她的世界裡沒有季節變遷,永遠都是生機勃發的春天。
心,忽地被這樣的認知塞得滿滿的,淚水涌滿眼眶,她想寫點什麼,側耳聽聽世子和公主的房內沒有一絲聲響,她放心地走向書廳。很久沒有進來了,但宮女們知道她的喜好,日日開了窗房通氣通光,室內乾淨清慡,生子之前看的書還放在書案上。
她移開書,鋪開一張信箋,開始磨墨,筆剛沾滿墨,突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她輕筆地放下筆,急急地跑了出去。
書廳,門窗通開,燭火明亮,墨香四溢。
“皇上,明日老奴什麼時辰過來接你。”一排宮燈移近中宮,劉公公低聲問道。
蕭鈞停下腳,堅起中指,做了個噤聲,要知道,如果惹醒了世子和公主,那今夜他和皇后就甭談睡了。“明早,稍晚點過來吧,朕要多睡會,這兩日幫著抱世子,朕都好久沒睡好了。”蕭鈞壓低嗓音說。
“皇上,你可以讓老奴來看護世子。”劉公公自告奮勇。
蕭鈞忙不迭地搖頭,“不,不,朕累也快樂著,朕喜愛看護孩子。好啦,好啦,都回吧,朕要輕輕進去,你們出去時也不要大聲。”
所有的人只敢點頭,無人發聲,恨不得把腳擱在肩上飄出去。
看著人群散了,遠了,蕭鈞叮囑好守門的太監,中宮方圓五十尺內不可以有人影晃動,然後才轉過身,輕手輕腳地抬級上階。穿過曲廊前,他瞧見有一處室內還亮著燈,那不是音兒的書廳嗎?她今日怎麼如此悠閒,難道世子和公主都睡下了?
他笑著,改變方向,信步向書廳走去。跨過門坎,左右看看,音兒不在呀,鎮紙下的信箋上筆墨未乾,顯然剛才還在。聽音兒說她的育兒計劃寫了許多,他一直沒有時間看,今夜,讓他到底瞧瞧她想把世子教成什麼樣的明君。
他笑笑坐下,拿開鎮紙,取起信箋,湊近燈光。
“恨君不是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蕭鈞糊塗了,這是什麼育兒計劃呀,分明是一首時下很流行於樂府間吟唱的相思曲。他又低頭細看了看,是音兒的手跡呀,咦,她莫名其妙地寫這首詞有何用意?
他站起身,眉心擰成個川字,背著手在室內踱著步,一會搖頭,一會又點頭,他猛然急步奔到書案前,在音兒常看的一堆擺放整齊的書中翻著,除了書頁,什麼都沒有。他自嘲地一笑,自已多慮了,欲熄燈離開,在燈影之下,一本書半翻,倒放在桌上,他隨手拿起,一張摺疊的信箋飄落在地。
蕭鈞臉色立刻就變了,俯身撿信箋時,手抖得差點握不住。
慌亂地展開信箋,好眼熟的筆跡,雄偉奔放的字體顯示寫信人豪慡不羈的性情,蕭鈞心神瞬刻就大亂,不慎碰倒了桌上的磁器筆筒,筆筒滾了幾下,落到地上,磁片散亂一地,宛如涼冷的碎心。
“吾愛天兒:一別數月,余兄不甚想念。常憶雲南相守,猶如夢境一般,不敢當真。念你心善仁慈,不忍讓皇上苦等,余兄咽下相思之情,放你回宮。不曾想,接到金花帶來你的口信,說你已為皇上生下一子一女,今生情緣已了,大恩已報,你可無牽無掛地隨兄雲遊四海,做一對閒雲野鶴。兄聞此言,誠惶誠恐,何德何能,蒙天兒如此厚待。不日,兄將辭官,待你身體康復,便隱姓埋名,偕手同去。摯愛:燕宇。”
蕭鈞目不轉睛地把淺淺幾行字從頭至尾,從屋至頭,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字都如火烤般,燙痛著他的心。他沒有想過音兒對他原來只是恩情而不是愛,“生下一子一女,便大恩已報”。“哈哈!”蕭鈞仰面大笑,淚卻縱流,他一腔深情卻落得象個可憐人,她講過的那些生生世世的天荒地老,只是應景的安慰之語,好狠,好狠,她沒有失憶,她是裝的,她在騙她。騙他也罷了,但一雙兒女,她竟然顧了一已私情,也能扔下,真是可惡到了極點。怪不得她請求讓金花出宮,果真如他所慮,是為她私下傳信,老天,蕭鈞不敢再想,火氣從心底蔓延到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