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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鈞點點頭,似乎這樣說也有些道理,皇上繼任,眾臣順從,如扔給別人去搶,是有些可怕。
“這些以後再說吧!朕現在沒什麼心情,等再過些日子,朕能淡忘皇后一點,朕再考慮吧!”只為傳宗接代,和一個不愛的女子生下孩子,那人不過是延續生命的工具,有什麼意義。
向斌搖搖頭,那是何年何月呀,二十年都忘不掉,三十年忘了,再生子,那時他和皇上都老了,誰來教導皇子治國呀,唉,真是愁不盡的事。
夜的帷幕漸漸籠罩了京城,殿宇鱗次櫛比的後宮被夜的海濤淹沒了。
各殿內,懸在空中的宮燈都熄滅了,只有御書房中還亮著燈。蕭鈞動動發麻的手腳,起身活動了一下。
殿外傳來一陣清脆的打更聲,哦,不知不覺都三更了,向王弟走時天才剛黑,這時光過得可真快。
側目看到一邊侍候的劉公公也倚著門打著瞌睡,頭一點一點的,蕭鈞笑了下,輕輕走出御書房。快入冬了,風已有些寒氣,他不禁束緊衣衫,抬頭看天,只一彎冷月如勾綴在天邊,星星稀少,雲彩遮住了大半個天空,莫不是要下雪了?
蕭鈞信步走下台階,借著微弱的月光悠閒地踱步,腦中想起向斌剛才的一番話,他不禁陷入沉思。
不知不覺,他走進了御花園,深秋時節,花園中花氣淡薄,但樹木的香氣漸濃。蕭鈞深吸一口,忽然他看到前面一棵大樟樹下,一位窈窕的身影正對月合掌低訴。
蕭鈞好奇地上前,輕咳一聲,女子顯然受了驚嚇,身子一顫,回頭一看是皇上,忙跪了下來,“臣妾該死,不知皇上駕到,有疏禮節,請皇上降罪。”
蕭鈞擺擺手,“起來吧,此時不同彼時,無需那些禮節。你是?”
女子盈盈起身,含笑楚楚,“臣妾是餘杭的阿樂,進宮已半年了。”
蕭鈞想起來了,浙江送來的秀女中,獨她能詩會畫,擅長吟詠,氣質上有些極似皇后的清靈,他心動之下就留下她了。只可惜見了幾次,她太過於賣嬌獻媚,讓他大失所望,在她宮中只呆了一刻,就再無去過。
“嗯,朕記得,你這夜深時分,在園中對月祈盼什麼?”
阿樂嬌羞地笑道,“臣妾在為皇上祈福。臣妾瞧著皇上終日不樂,祈盼上天能賜給皇上寬心和笑容。”
“哦!”想不到她竟然有這般用心,蕭鈞笑了,“愛妃真是有情有意之人呀!”
阿樂含情脈脈地偷看皇上,“臣妾幼時,以父為天,入宮後,自然就以皇上為天。臣妾沒有別的盼想,皇上開心臣妾就開心了。”
不知可是夜深月冷人寂寞,還是太久沒有聽到呢喃軟語,蕭鈞冰冷的心因她一番俏語柔綿刮過一絲微風。
他伸過手,輕握住她纖細十指,到底是南國女子的手,渾若無骨,不象音兒小小的手上還長著個筆繭,蕭鈞的心中輕嘆了口氣,他還是做不到,不著痕跡地放下阿樂的手,移步上前,阿樂徐徐跟著。
“喜歡這宮中嗎?”蕭鈞輕聲問。
“喜歡,宮中有皇上在呀!”
“呵,以前宮中有個女子說她不喜歡宮中,她想雲遊四海,聽濤看峰,自由自在。”
“天,”阿樂誇張地驚呼一聲,“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皇上在,妾身就在,不可遠移半步。離開了皇上,哪裡有幸福可言?”
“是啊,可她偏偏還說不要把朕的寵愛當回事,人世間不是只有情愛二字,讀書畫畫、種田都可以尋得快樂的。”
阿樂停下了腳步,不贊同地猛搖頭,“皇上的寵愛猶如天賜甘露,應以報恩的心情承受,這是臣妾的福份。”
蕭鈞回過頭,深深地看著她,黑暗遮住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皇上,臣妾說錯了嗎?”
“愛妃,你知道你有什麼優點嗎?”蕭鈞冷聲問。
阿樂搖搖頭。
“你的優點就是和所有的妃嬪一般,安分守已地呆在宮中。”
“這樣不好嗎?”
蕭鈞又向前走去,“不,很好,也很對。”就是和音兒不同,音兒總盼望能出宮,和他象普通夫妻一般恩愛地生活著,但因為他是皇上,她便舍下自已的心愿,盡職地做一個皇后。他錯了,尋再多的影子都不是音兒,向王弟說得對,收藏一些生命是對老天的不敬,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愛妃,如朕放你出宮,找一個相愛的人生活一輩子,你可願意?”
“皇上!”阿樂驚得抓住蕭鈞的袍袖,跪了下來,哭著說:“臣妾從沒生過這種想法,能侍奉皇上,臣妾就知足了。”
“朕已不能愛人了,你也願呆下來嗎?”蕭鈞說。
阿樂愣了一下,以為是皇上試探於她,忙不迭地點頭,“臣妾願意,一百個願意,臣妾不求別的,只要能常常看到皇上就行了。”
蕭鈞嘆息地扶起她,撫摸著她嬌艷的臉龐,輕柔地為她擦去腮上的淚珠,“你也傻呀,青春一晃就過了,你要在宮中孤身到老嗎?”
阿樂呆住了,難道剛才皇上不是戲言?看著皇上英武威嚴的氣概,她不信憑她的花容和才識,皇上永遠不會動心。“皇上,宮中不是還有皇上嗎?臣妾不舍與皇上分開,臣妾願朝朝暮暮守候在皇上身旁。”
“朝朝暮暮。”蕭鈞喃喃低訴,淺笑著轉過身,“這天下哪有不變的承諾,她答應陪朕一生的,不是一樣扔下朕離開了嗎?回去吧,天都快要明了,朕再走走,如果想出宮,告訴朕一聲,朕不會為難的。”說完,飄然遠去。根本不知此時更深霜重,應憐香惜玉擁她入懷,可惜她都守了他近三月,好不容易今晚相遇,卻還錯失機會,阿樂怨恨地看著他的背影,他口中一聲一聲的她是皇后嗎?不就是一個不懂情趣的書呆女嗎,有什麼值得掛念的,出宮雖好,可哪有做皇妃皇后威風呀,家人也可得些恩澤,她才不會那麼傻呢?
皇上,皇上,看誰耐得住?阿樂自信地笑笑,抖落一身薄霜,擺動腰肢,向寢宮走去。
(這章好幾次,笛兒都想寫個小小的情變,思索來思索去,總是不忍,以至于思緒打亂,寫得不暢,嗑嗑拌拌的,最後要說的就是守住寂寞,也就守得雲開霧散。)
正文:三十九,相見不相識,咫尺也天涯 上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測。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十六君遠行,瞿塘灩預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糙。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天兒斜倚在車中靠墊上,自言自語地吟誦著。金花不太懂官話,但看著她神情憂憂,以為她又想起什麼來,輕柔地撫著她的雙手,無聲地寬慰著。
天兒沖她笑笑,示意想坐到駕車的位置上,金花搖頭,一出雲南,就感到外面的天氣冷了許多,離京城越近,天就冷得更甚,現在,外面正下著冬雨,雨夾著風,打著臉上,冷死了。她沒出過雲南,很不適應這樣的寒冷,燕將軍更怕小姐凍著,命令她們二人呆在車內,不可出去半步。
天兒不悅地撇下嘴,臉嘟著,低下頭玩著一個布偶,那是她學做的一個人偶,很可愛的女娃娃,做功粗劣,可她喜歡,整日不離手。
金花遞過一塊點心,她把頭扭到一邊,看都不看。金花嘆了口氣,只得拍拍窗,燕宇一身蓑衣,探頭進來,“怎麼啦?”
金花指指天兒,“小姐要出去。”
“要方便嗎?”燕宇看看滿天的風雨,再看看這附近有無可躲雨之處,遍目所及,都是山,瞧著瞧著,他發現此處好生熟悉,那懸壁上一道飛泉現凍著,山下的池水乾涸了,可是那危峰、陡壁,不正是當日遇到天兒的地方嗎?
“不是方便,小姐嫌悶,想出去看看。”
“嗯,你幫小姐披件斗篷,再穿件蓑衣。”燕宇心情歡悅起來,抹去一臉雨水。
金花無奈地幫天兒扎著斗蓬,一邊還嘟嘮著,“你看將軍都疼你,任麼事都由著你,而你卻傻傻的,一點也不知報答將軍,換成我,早投懷送抱了。”
天兒淺聲嘆息,低著頭。金花幫她穿戴好了,掀開轎簾,燕宇早在外等著,忙抱過,讓她反坐到馬背上,面朝著他,這樣就不會淋到雨了。
小心地環住他的腰,天兒側過頭。“天兒,這裡是燕大哥和你初識的地方,那時啊,天兒奄奄一息,滿身是傷,燕大哥都不敢相信天兒還能活著。”
天兒身子忽地一顫,雙手用力,緊貼在他懷中,燕宇拍拍她的後背,把蓑衣擁擁好,“這山上還有一處良洞,裡面有個老藥農,那可是天兒的救命恩人,這大雨的天不好上去,不然燕大哥一定要帶天兒故地重遊。在那上面,燕大哥和天兒一起呆了一個多月,也就在那時,燕大哥決心,”說到這,他低頭看看懷中的天兒,溫柔甜蜜地說:“要和天兒天長地久。”
天兒沒有答話,眼神痛苦地從他的懷中看向風雨籠罩的山峰,“唉,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天兒,會有許多陌生人,但都是燕大哥的家人,天兒不必害怕,他們愛燕大哥,自然就會愛天兒的,何況天兒這麼乖?”
似乎坐得不舒服,天兒稍疏離了他的身子,他不讓,擁她更緊,這般身子緊密,他感覺到她小小身子的溫熱,不由俯身淺吻了她一下,暗啞著嗓音,堅定地說:“天兒,不管你是誰,燕大哥都不想放開你,說我自私好了,縱使你日後意識恢復,恨我也罷,我也不放的。”
一陣雨襲來,天兒打了個冷激零,“天兒是個傻子,燕大哥會後悔的。”她終於出聲了。
“傻子好呀,這樣才不會有人和我搶天兒呢。”燕宇笑著說,“太聰明的娘子,讓我慚愧,我就愛傻娘子。”他不掩飾地直白道。
天兒臉凍得青白青白的,嘴角掠過一絲苦笑,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小孩子家,嘆什麼息?”
“怕!”
“不怕,有燕大哥呢,二年了,什麼事都淡逝了,天兒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燕宇自信滿滿,以他的將軍身份和長公主的威力,足以保護天兒,至於天兒心中的“痛”,他懷疑天兒有可能是犯臣之女,懲罰之日見過蕭鈞,如果是那樣,他會扔了這大將軍的官職,死也要呵衛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