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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識文擰著眉,“回來才兩日,我想問下姑娘,玉奴現在哪裡?”
茗煙臉瞬刻一冷,“她走了,二年前就離開杏花樓了。”
“那姑娘知道她去了哪裡?”衛識文雙手握成拳。
茗煙伸手看著自已描繪的指甲,搖搖頭,“她沒有知會我,悄悄走的。”
“再沒聯繫過?”
“嗯!”
衛識文痛苦地點點頭,心象在火盆上烤,他想過她有可能和他生氣不理他,想過她會從此放縱自已,卻沒想過她會悄然離開。“打擾姑娘了!”沖茗煙一拱手,他轉身下樓。
“如果你願意留下陪我共度良宵,也許我會想起什麼來。”身後,茗煙慢條斯理的說。
衛識文停住腳步,輕笑,“姑娘何必如此輕賤自已,有的是達官貴人捧你如珍寶,何苦要我這清貧文官參一腳呢。姑娘一定是知情人,只是不願告訴我,罷了,我慢慢查便是,終有尋得她一天。”
茗煙臉兒一紅,“那你當時為何說下那些話呢?”
“接受一個人需要個過程,我不想輕易許下承諾,如許了,就要一生守諾。”
“那你現在準備好承諾了嗎?”
“我的心已經清空,可以放下她了,我能夠好好給她一個承諾了。”
“不在意她是個煙花女子?”
“不在意!”
茗煙輕輕嘆了口氣,“她沒有白苦,去找她吧,她在郊區湖邊的一所白牆房子裡。放心,她從來就沒有別的男人。”
衛識文驚喜地回過身,“她真的在那裡?”
茗煙點頭,“而且,你已經有了個快滿周歲的兒子。”
天啦,衛識文踉蹌一下,後退了兩步,震驚地看著茗煙,“你,你在說什麼?”
茗煙芫爾一笑,就知道他會嚇住,“那一夜,她懷上了你的孩子。其實,她第二日就離開杏花樓了,用盡了一生的積蓄,為自已贖的身。”
衛識文覺得思緒大亂,腦筋不夠用,心中又是狂喜又是不安,“她,我說玉奴她是不是吃了許多苦。”
“嗯,安心做個平凡婦人吧,懷孕、生子、教養,都是一人苦撐著,很不易。”
“那,那我先告辭了,多謝姑娘。”衛識文急忙轉身,他忽然又轉過來,“可是,茗煙姑娘你怎麼……”
茗煙一笑,“我怎麼甘心下海是不是,呵,我不象玉奴那麼傻,為一個男人情願捨棄享樂人生。再說,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總要有人養活吧!”
衛識文羞慚地長身施禮,“姑娘之恩,衛某當湧泉相報。衛某沒有妹妹,等見過玉奴後,明日我就來杏花樓之姑娘贖身,從此後,我們便是一家人。”
茗煙揮手,“你快去吧,我的事我自已有數,你不必操心,好好待玉奴才是。”
衛識文點頭,不顧往日斯文,飛似的跑下樓梯,出了杏花樓大門,便躍身上馬。雨越來越密,淋在身上,又濕又冷,眼都睜不開。可他全然不覺,心歡快地跳著,欣喜的笑意一直留在臉上。馬在大街小巷拼命地馳騁著,速度太快,拐角的路口差點與一騎一轎相撞。
衛識文嚇得斂住馬韁,急急抱拳道歉。
馬上男子一身錦繡,不確定地問:“衛大人?”
衛識文細細一看,“是安慶王呀!對不住,下官急著辦事,馬速快了點,驚了你的坐騎。”
魏如成憨厚地一笑,“不妨,雨天路滑,衛大人可要小心哦!”
“自然,自然,安慶王這是去哪裡?”
“小王和內人去長公主府看位故人。”
想必是個不錯的故人,不然大雨的天,不會急著去。衛識文不多想,“那下官先行一步,安慶王好走。”
“嗯,衛大人請!”
“王爺,可以走了嗎?”轎中女子急聲問。
“嗯,走了。”魏如成含笑柔聲說。一騎一轎慢慢又消失在風雨中。
郊外湖邊,蘆葦已枯盡,湖岸依水處,有一兩塊結成了冰。離岸不遠,一所籬笆圍著的白牆房舍中正徐徐冒著炊煙。
衛識文下馬,凝視著,心激烈地狂跳不已。
牽著馬,他推開籬笆門,走進院內,兩間聽到屋中有娃娃的牙牙學語聲還有女子慈愛的逗笑聲,他眼中忽地就熱了,覺得上天待他太好,一天之間,他有了妻,有了子,有了一個溫情脈脈的家了。
系好馬,他屏住呼吸,走到微掩的門前,輕叩了兩下,不一會,門打開了,一位美麗的婦人抱著個孩子站在他面前。他全身都淋濕了,象個落湯雞,頭髮貼在臉上,滿臉雨水。
“你要找誰?”婦人有些驚恐地問道。
衛識文看著眼前這張讓他日思夜想的臉龐,不禁哽咽了,“玉奴,是我,我回家了。”
玉奴這才看出是衛識文,臉色一冷,想關上門,他忙頂住門,抓住她的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玉奴,原諒我,給我機會,讓我可以好好地呵護你。”
淚瞬間涌滿了玉奴的眼中,她甩開他的手,轉身進內,他跟上,一路雨水滴得滿地都是。
“你是因為孩子才過來的嗎?”玉奴哭著問,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不,我是先尋你才知有孩子的。”衛識文認真地說:“玉奴,我現在心中只有你了,再沒有旁人。”
“我不信。”
“我對天發……”誓字沒講出,他突然打了個噴嚏,身子打了個冷激零。
“天,你凍了嗎?”玉奴關心地轉過身,心疼地說。
“不要緊,只要你能原諒我,讓我回家,我死都願意。”
小手輕捂上他的嘴唇,玉奴含淚搖頭,“不要說死,我和寶寶還指望你養活呢。”
衛識文驚喜地看著她,“你終是肯原諒我了。”
愛他,怎捨得多埋怨呢,回來了就好,愛情的戰爭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輸和贏。
不顧他滿身的雨水,她抱起孩子投入他懷中,一點點辛苦算什麼,她終是等來了她命中的夫。
衛識文擁緊二人,開心地笑了。
正文:四十三,山重疑無路,花明又一村 中
長公主府晚飯一向開得早,燕國公和她兩個稍有了些年紀,睡得早,在床上談談兒女幼時的事,有時也會聊些朝中的人事,兩人反到比年輕時恩愛許多。長公主感到有這樣的一個知冷知熱的駙馬,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今日也不例外,天落著雨,氣溫低低的,廚房特意做了幾個熱熱的湯菜,一家子圍在桌前,有種特別的溫馨。說一家子,也只四個人,長公主夫婦、燕宇和天兒。別看天兒心智象孩童,桌上的禮儀卻一點也不疏忽,一口飯在嘴中細細地咀嚼著,聽不到一點聲響,喝湯時只斯文地抿幾口,盆中的菜離自已最近處淺淺地挑幾絲,眼不東張西望,筷子與湯勺與碗的擺放非常嚴謹,從不錯亂。長公主看在眼中,喜在心裡,這天兒一定出自或什麼大戶人家,一般普通富貴和商人家的家教不會如此規矩。可天兒到底是誰呢,連皇上都開口想要,論容貌,宮中比天兒美的有的是,皇上不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吧,不過,說實話,娶得這樣的兒媳,到是欣慰。只是天兒有點神秘,她心裡沒底呀?
多年的夫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燕國公看妻子眉頭緊皺,一下就明白她心中所想,拿眼看了下沉默不語的兒子,只顧著幫天兒布菜,沒有開口相談的意思,他遞了個眼色給公主,她點點頭。
晚飯結束,天兒道了萬福,說冷,要先回房,長公主喚過總管幫天兒房中置盆火鍋,看兒子牽起天兒的手,象要同走。“宇兒,為娘和你爹有些婚禮的事想問問你,你到花廳來下吧!”
燕宇不象很開心,遲疑了一下,點頭,鬆開天兒的手,柔聲說:“讓金花先帶你回房,燕大哥一會過去看你。”
天兒乖巧地一笑,把手伸給一邊侍候的金花,隨她走了。
花廳中燭火早點得通明,總管送上三杯茶,燕國公吩咐帶上門,暫時不要來打擾。燕宇雙手放在膝上,坐得直直的,眼平視著堂上的父母,等著回話。廳內靜靜的,只聽得雨扑打著窗沿,一聲接一聲。
長公主夫婦對看一眼,長公主說:“宇兒,這裡沒有外人,有些事你可以明明白白講出來了。”
“娘,孩兒沒有什麼事呀?”燕宇裝作沒聽懂,關於天兒的事,他不想讓第三人知曉,既然皇上都沒挑明,那他一定也要保護好天兒。
“告訴娘,天兒是誰?”長公主不打馬慮眼了,直奔主題而來。
“孩兒早講過了,她是孩兒在山谷中救下的一位女子。”
“身上沒有什麼證明和標記嗎?”
“衣衫撕破,容顏受傷,沒有一絲跡象可以看出她的身份。”
“天兒話語中有流露出什麼嗎?”
“她一團孩子氣,能講出什麼?”
長公主嘆了口氣,無助地轉頭看向夫君,燕國公接棒,小心地問:“那你可知皇上怎麼知道你救下一位女子呢?”
“哦,我們進城時遇到劉公公,想必是聽劉公公講的吧。”
“那皇上為何著急地追來要帶走天兒呢?”
“孩兒也想不通,但最終沒有帶走不是嗎?帝王的事,少知道為妙,爹娘,你們不要多問了,孩兒心中有數。”
燕國公也嘆了口氣,“那麼,婚禮還要繼續嗎?”
空氣陡然凝固了,燕宇身子一顫,眼前驀地閃過皇上悲絕的身影,他堅定的心突然不那麼自信了。他咽了口口水,“婚禮先不急,等天氣稍暖一點,再舉行也不遲。”他要看皇皇上是否真的放手,是否天兒真的願和他一起,有些事,他還要想一想。
“這樣啊!”長公主鬆了口氣,隨即又失望起來,那天兒是不是自家媳婦,真的不確定哦。
門,輕輕叩了兩聲。
“進來吧!”燕國公說。
總管身上沾了些雨絲,恭敬地走了進來,“公主,國公,將軍,安慶王和王妃來了,正在前廳等著。”
長公主愣了一下,她和玉寧公主雖一娘所生,但她出嫁早,玉寧也不遲,嫁人後各自有家,平素很少往來,今兒這是怎麼了,冒這麼大雨,夜這麼黑,趕來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