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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品詩意,朱熹說的很有道理,雖然子蒸父妻在春秋時不算亂倫,然而以莊姜的性格她只有切齒痛恨而已,不可能有詩中女子既哀且怨卻萬般留戀,難以割捨的心緒。
如果朱熹給衛莊公的性格下的定義接近事實,“莊公之為人狂盪暴疾”,那麼結合史實來看,將詩中女子看作莊姜還真是未嘗不可。也有評家說,這是衛國普通的女子所唱的,怨恨不能獲得所愛。這樣的解釋當然更好,比局限在某一個人身上更有突破性。
但詩中的男子,註定不是一個貧家子。你看他遊戲花叢,若即若離,隨心所欲,斷不像個寒門小戶沒見過女人的小子。他的所為更像一個君王,起碼是貴族,身邊不止一個女人。(比如不來莊姜房裡他可以去找其他的妾室)所以他敢高興時我就來臨幸你,不高興了你就得給我在房裡晾著。你換一個貧家男子試試,正門到正室不過三尺,夫妻兩個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還怎麼躲,心裡再怎麼憋屈,到了晚上照舊要躺在一張床上。所以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是平頭百姓,而“長門自是無梳洗,斜倚熏籠坐到明”的是帝王家。
從“顧我則笑,中心是悼”看出女的相當眷戀那來去如風的男子,她為他喜,為他憂,因為他在和她笑謔的時候,是相當可愛,能夠惹她心花怒放的。花心的男人可愛就在“花心”上,他隨隨便便就能讓眼前女子心花怒放。待他厭棄而走,又留給人無限的留戀不舍。
做個花心的男人很容易,但需要資本,或自有討好女人的獨到之處。做鍾情男子反倒不容易。能夠成為女人心上硃砂痣的男人,必定是有些功夫的。一個浪漫狂野,放蕩不羈的男人,像你在沙漠裡看見的海市蜃樓,他是傷人的,也是迷人的。
其實,是不應該把《終風》看作棄婦詩的,《終風》裡面漂浮不定的感情,只是在游離,在變淡。還不到水落石出,無法挽回的程度。那女子對男子的怨艾,多少還有點《鄭風·狡童》的意思。《狡童》曰:“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鄭女和情郎之間有了小齟齬,情人之間鬥氣不來往不講話,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鄭女太在意對方,冷戰著,她便坐臥不寧,寢食難安。這樣的狀態心情和《終風》里的衛女很是相似。難道就能說她被人拋棄了嗎?
《終風》以暴風來比喻那薄情多變的男人,是很形象的。一個像風一樣的男子,將血液溶解到風裡的男子,甚至自我到讓人無力去指責他自私。
愛這樣的人,從開始就註定了一生漂泊。無論你做原地守候的稻糙人,還是隨他同行的飛鳥,一樣都是辛苦的。也許等他倦下來,到達他的目的地時,你已喪失了愛他,同他共守的熱情。那麼此後千山萬里路,你要做好獨身遣返的準備。沒有失敗的感情。不是你不好,不是他不好,你們只是不適合。
羌笛何需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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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31日 星期三 2:38:28 AM《思無邪》 2007.1萬里漂泊,獨身遣返——終風且暴,顧我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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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許又如何?退一步天藍海闊——日居月諸,照臨下土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鄴風·日月》
《日月》同樣是一首棄婦申訴怨憤的詩,一樣牽扯到莊姜。可憐的莊姜,竟在一干文人的附會下成了棄婦代言人。《毛詩序》說:“《日月》,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難,傷己不見答於先君,以至困窮之詩也。”朱熹《詩集傳》說:“莊姜不見答於莊公,故呼日月而訴之。言日月之照臨下土久矣,今乃有如是之人,而不以古道相處,是其心志回惑,亦何能有定哉?”都說此詩作於衛莊姜被莊公遺棄後,以此詩作者為衛莊姜,所指責的男子為衛莊公。如果真是如前人所解,《詩經》里的齊家女子,總叫人搖頭感慨:卿本佳人,奈何薄命。莊姜若真遭州吁之暴,那不免叫人聯想起宣姜在新台遭衛宣公之暴,文姜稍微好一點,沒有遭到誰的蹂躪,卻在情竇初開時被意中人當著全天下人擺了一道。這傷害並不亞於被丈夫所棄。——要說是棄婦,齊家一門三個以美貌著稱於世的女子,無一不是棄婦。
《詩序》和《詩集傳》的解釋源出一脈,即使牽強也算有些根據;惟魯詩認為是衛宣公夫人宣姜為讓自己的兒子壽繼位而欲殺太子及,壽為救及,亦死,後人傷之,為作此詩。實在是解釋得天馬行空,與詩意本身並無實際聯繫。今人一般認為,《日月》是棄婦怨丈夫變心的詩。
在太陽或月亮的光輝照耀下,一位婦人在她的屋旁呼天搶地對著日月申訴:太陽月亮在天上,光輝普照大地上。世間竟有這種人,待我不像從前樣。何時他不再放蕩,難道不顧我憂傷?太陽月亮在天上,每天升起在東方。世間竟有這種人,花言巧語沒心腸。何時他不再放蕩,何時我才忘憂傷?太陽月亮在天上,每天升起在東方。爹娘啊,你們將我嫁給他,他竟半路把我拋棄。何時他不再放蕩?待我無情更無義!
日月啊,你能如常地照耀大地,為何我的丈夫不能如以往一樣顧念我?是的,不能了。詩中女子所倚仗的不過道義,然而道義的譴責阻不了變心的腳步。既然懂得對著日月申訴,怎麼不明他的變心猶如日落月升,是到了一定時候必然的變動。他轉頭愛上別的女子,纏綿亦是同別個人。
另一張床,一番逗弄,數分鐘之後,他一樣達到高cháo。這就是情愛的真相。
千年之後,我是帶著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心,去接近這女子的。既知他慣於花言巧語,不能對你專心,為何還要留戀?看她哀哭,連悲憫的心也懶得付予。情愛不過翹翹板,一個人中途離開,另一個猝不及防,跌下來,摔得渾身傷。你可以指責,然而不是指責就能解決了所有疼痛。
同是棄婦,《古詩十九首》里多好,坦然言道:“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既然分手就別再說想念我。你和我都要重新開始好好生活。我所欽敬的女子是卓文君式的“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即使文弱如林黛玉,亦要有“焚稿斷情”的清烈,不是這樣呼天搶地告父母。他不愛你,你可以選擇繼續愛他,然而卻不能據此要求他回過頭來愛你。
可惜世間女子,習慣了痴纏。連修行了千年的白蛇,淡煙急雨中望見了那斷橋上一位擎著八十四骨紫竹傘的少年,頃刻間,千年道行一朝喪,自此之後,她沒有了妖的決絕,卻多了人的痴纏。
你許了他仙,他還你人的背叛。這就是生死相許的真相。
是的,你有心去學白蛇,學她痴情不悔。可你要曉得白蛇這樣的女子,輕易可學得來?她淹然百媚,已勝絕世間女子。水漫金山,她有能力抗天,抗命。關鍵時候她還有個生死相依的好姐妹。她被許仙所負,可是你可聽到她在哭,哭告著父母啊,你們怎麼將我嫁給這樣的男人!
我只知依足人的規矩,救我相公出來,拼上千年道行也在所不惜。
身無牽掛,一心明亮。白蛇這樣的女子,與其說她是在愛許仙,不如說她是要在許仙身上驗證她對人世情愛的理解。
可憐的許仙,到最後不過是一道求愛方程式。
不知為何在讀《日月》時,想起李碧華的《青蛇》,徐克的《青蛇》,王祖賢的“白蛇”,張曼玉的“青蛇”。那青碧碧著了衣裙,西湖邊,柳腰擺裙兒盪的尤物。愛她稚弱天真,一心想知道情為何物,憐她觸碰到真相時落下一滴清淚,敬她一劍捅了許仙,無辜而決絕地說:“你該去陪姐姐。”然後轉頭對一臉驚愕的法海說:“我來到世上,被世人所誤。你們說人間有情,但情為何物?真可笑,連你們世人都不知道。等你們搞清楚了,也許我會再回來。”
不理會身後那一句戀戀的“小青……”
他不舍,她舍。
翻身下水,以東方不敗墜崖同樣淒艷的姿勢,告別了這世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沒有什麼是在劫難逃。所謂在劫難逃只是自己捨不得鬆手的藉口罷了。他若果真是你的劫,也要你心甘情願在裡面不出來才行。
不要去學《日月》中悲戚的女子,即使她是像莊姜一樣的絕色美人,可是你要知道,一個絕色女子若沒了風骨,她還不如開在峭壁的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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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31日 星期三 2:38:35 AM《思無邪》 2007.1生死相許又如何?退一步天藍海闊——日居月諸,照臨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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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開了你,讓我堅強——燕燕於飛,差池其羽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於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鄴風·燕燕》
《詩經》是要映著春秋的風月去讀的。當衛風(鄴地後來歸屬衛,鄴風也可稱衛風)演到《燕燕》這一篇時,莊姜的一生也將闔幕了。莊姜因何而見棄於莊公不得而知,然而,她不能生育這一條,卻是明證。無所出,已足以讓莊公有藉口疏遠她,去親近別的女人。於是,莊公忙不迭地納了妾,從生了公子完的陳女戴媯,到生了公子州吁的寵妾,身邊女人絡繹不絕。
《燕燕》的詩意,詩序稱:“衛莊姜送歸妾也。”鄭箋詳解之曰:“莊姜無子,陳女戴媯生子名完,莊姜以為己子。莊公薨,完立,而州吁殺之,戴媯於是大歸,莊姜遠送之於野,作詩見己志。”這一說法影響了後世很長時間。博學如辛棄疾,在《送茂嘉十二弟》中還用到“看燕燕,送歸妾。”將莊姜送歸妾事和昭君出塞、陳阿嬌幽閉長門宮並舉,作為別離的著名典故。且不管這種理解是否有偏差,有一點是明顯的,在辛棄疾的時代,這種說法是通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