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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履謙又說:“你別看陳吊眼聚眾數萬,還殺了幾名大員,可這對於朝廷來說,算不了什麼,陳吊眼再橫,也橫不過朝廷,他早晚要被抓的……英勇如文丞相,當初攻克了那麼州縣,不還是被抓住了麼?”
宋芷頓時變了臉色。
文丞相,文天祥。當年在浦江縣李含素死了之後,秀娘打算帶著他投奔的人,卻因為突然病倒而沒有成行。宋芷被張惠撿到後,也曾要求張惠送他去見文伯父,張惠初時答應了,後來在臨安逗留了謝日子,打算返京時,便聽得文天祥反攻的消息。
在那種交戰的時候,張惠便不可能再把兩人交到文天祥手上去,而婦孺兩個也不可能穿越戰火,平平安安地投奔到文天祥身邊,秀娘因此才熄了這個心思。
後來宋芷再長大一點,明事理了,才知曉文伯父真的是個英雄,一直被宋芷當做偶像看待,可偶像也是人,至元十五年末,文天祥反攻失敗,本人也被抓住,至今關押在大都。
至元十五年張弘范勸降時,文天祥寫下的《過零丁洋》,至今被宋芷放在床頭,時時警醒自己。今夏文天祥在獄中寫的《正氣歌》,也被宋芷抄寫了一份,悉心保存,日日誦讀。
因此齊履謙這話,可以說是戳在了宋芷的心窩上。
齊履謙見他神情,也說不下去了,暗暗嘆了一口氣,勸道:“子蘭,你我能推心置腹到這種程度,我也是真心將你當做是朋友,不願見你惹惱了那些大人物,惹禍上身,因此才勸你一句。”
“宋……氣數已盡,螻蟻尚且偷生,你又有什麼想不開,一定要跟朝廷過不去呢。”
齊履謙一直覺得宋芷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早先見他如此窮困潦倒,還奇怪呢,以為是宋芷時運不濟,這時候才終於明白了。
宋芷見齊履謙確實是一心一意替他考慮,心下微暖,動容道:“伯恆兄的話我都明白,多謝伯恆兄一片心意,宋芷都記在心裡了。”
從齊履謙家出來後,宋芷猶自有些心神不寧。齊伯恆說的話他都懂,都明白,他知道宋已經亡了,知道如今是蒙古人的天下,可他怎麼能不恨呢?
蒙古人滅了他的家國,此恨綿綿,如何能夠忘懷?
畢竟,他是個漢人,是宋人。
回孟府的路上,路過賣小東西的市場,宋芷見著有賣女孩兒胭脂的,想著阿齊拉先前那樣照顧他,他還沒回過禮,便買了一盒胭脂,回到孟府時,送給了阿齊拉。
阿齊拉畢竟是女孩子,見到有人送她胭脂,又是高興又是害羞,歡歡喜喜地收了,拍著胸脯說:“宋先生以後再有什麼事,儘管開口,奴婢能幫到的,一定盡力幫你!”
宋子蘭笑道:“別叫什麼宋先生了,我只是讀過幾年書,當不起先生之稱。”
阿齊拉問:“那叫什麼好?”
宋芷想了想:“我鄰家有個小妹,叫我蘭哥,我比你大一點,你也叫我蘭哥吧。”
阿齊拉臉紅紅的,點頭:“嗯!蘭哥!”
末了,宋芷突然問:“阿齊拉,你……知道陳吊眼麼?你覺得他怎麼樣?”
阿齊拉眨了眨眼,似乎是回憶了一下,很快皺起眉:“聽說過……那廝是個叛軍頭子,窮凶極惡!”
果然。宋芷暗嘆一口氣。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孟桓是當晚回來的。宮裡射圃結束後,設了宴,宴會之後,孟桓才回府,到府里時已是亥時,宋芷已經躺在床上打算就寢,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伴隨著齊諾和薩蘭一聲又一聲的:
“少爺!”
“小心!”
孟桓約莫是喝多了,外頭吵吵鬧鬧好半晌才靜下來,聽外面的聲音,孟桓是被另一個叫朵兒失的寵妾帶回了屋。
這位朵兒失長相不如薩蘭,但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動聽,歌聲十分美妙,也很得孟桓喜歡,宋芷時常能看到她。
宋芷被鬧得心煩,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蒙古人極愛酗酒,動輒喝得酩酊大醉,宋芷來孟府後,孟桓從沒喝醉過,宋芷還以為他不酗酒,沒想到也沾了這惡習。
還淫/亂!
宋芷一邊吐槽著,一邊就睡著了。
原以為孟桓前一夜醉成那樣,第二日便會休息,沒想到習字還是照常。
晨練過後,孟桓沐浴完畢,便去了書房,宋芷已經在書房候著了。
“我來遲了麼?”孟桓說。
宋芷看著他沒說話,說遲了有點打主人的臉,說沒遲又違心。
昨日參加射獵,一整天沒有見到宋芷,今天乍然又見到了,而且這人在書房候著,沒有甩臉子,看著很順從,孟桓覺得心底有一絲絲莫名的、十分難以言說的愉悅。
因此在宋芷打算起身行禮時,孟桓擺了擺手:“跟我們這些武夫,便不必如此客氣了,坐。”
“你昨日沒去涉獵,真是可惜。”孟桓笑道,“你沒見那個場面,實在是激烈,連陛下都忍不住親自上場了,太子殿下也是義不容辭。”
“其他皇子皇孫、名門貴胄,都紛紛提箭上陣!綽漫都打了幾隻兔子。”
宋芷淡淡陪著笑,問:“那少爺如何呢?”
“我?”孟桓看著他,“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