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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桓在宋芷床邊坐下,眉心微蹙著,眼底被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充斥,宋芷醒了,他看得出來,為什麼要裝睡?
孟桓低下頭,感覺到眼前人的身體更加緊繃了。
“醒了?”孟桓把玩著宋芷那枚玉佩,去年宋芷入獄時,玉佩被摘了,後來被孟桓找回來,重新給他戴上,宋芷也就一直留到了今天。
“白滿兒做了你愛吃的,起來吃一些麼?”
宋芷睜開眼看他,屋裡沒有點燈,借著月色和雪色,孟桓琥珀色的眸子透著股莫名的妖異和冷冽。
“遼東一戰……聽說大勝了。”
消息一早就從大都傳了過來,聖上御駕親征,大敗乃顏,是孟桓親手把抱頭鼠竄的乃顏抓回來交到皇帝手上,又帶領大軍追擊乃顏餘黨,立下赫赫戰功,聖上龍顏大悅,直接提拔孟桓為參知政事,從二品。
孟桓連跨數級,重新成為朝中的新貴,雖然根基尚淺,但已不必事事看伯顏臉色了。
“嗯。”孟桓道,“我早說過會回來的。我想要的,也會自己爭取到。”
“恭喜。”宋芷說。
恭喜兩個字,說得平平淡淡,絲毫恭喜的意味也聽不出來,反倒像諷刺,孟桓抿唇,問:“你不為我高興麼?”
宋芷疲倦地看著他,半晌,問:“終日打打殺殺,你不累麼?”
“一次次在戰場上以性命相搏,你到底為了什麼?”
“為權,為名,為利?……還是說,為了我?”
宋芷一直為此而迷惘,他不止一次勸過孟桓,可孟桓從來不聽,他不明白為什麼。而同樣,孟桓也不明白他。
兩人僵持了半晌,孟桓打破沉默:“我把粥端進來,你吃一點兒。”
考慮到宋芷身子不好,又畏寒,孟桓怕半路上出問題,沒敢趁這寒冬時分啟程回去,便就此住了下來。
天氣冷,宋芷寫字畫畫時手冷得幾乎握不住筆,連硯台都凝了冰。孟桓捨不得他受這個苦,跑去杭州路總管府討了些銀子,足以讓他們度過這個冬天。
總管府達魯花赤原想替孟桓安排更好的宅院,但宋芷不肯,孟桓只好作罷。
或許是從綽漫那兒得知宋芷知道了他受傷的事,孟桓也不再藏著掖著,於房中事上不再刻意壓著,加上寒冬臘月無事可做,孟桓百無聊賴,每天抱著宋芷,腦子裡就沒別的事。
日子久了,宋芷真是受不住。不論他願不願意,體力的絕對差距下,只要孟桓想,他就拒絕不了。這更加讓宋芷覺得,自己除了是孟桓的孌寵,似乎沒別的意義了。
雖然同處一個屋檐下,孟桓卻不許他和白滿兒多說一句話,稍稍觸及他霉頭,孟桓便要把白滿兒丟到冰天雪地里去。
這等蠻橫做法,讓宋芷深惡痛絕,又無力反抗,只能在夜裡時,用沉默和無聲的拒絕以示不滿,雖然孟桓並不會因他的不滿而有所改變,反而會更加粗暴,因此宋芷常常會痛得哭出來,哭也是無聲的。
漫長的冬天終於過去,轉眼到了二十五年春,積雪逐漸融化,春回大地,草葉抽芽。
杭州路總管府達魯花赤聽說孟桓要回京,給孟桓安排了馬車和車夫,還準備了許多盤纏,一切收拾妥當,三個人從杭州出發,回大都。
從杭州到大都,起碼要兩三個月的行程,孟桓十月才回京,也不知去歲是如何十一月就找到宋芷門前的。
當然宋芷不會去問,而孟桓也不會說。
回京的路上,孟桓告訴宋芷,他已經與綽漫和離了,和伯顏是徹底鬧翻了。
從遼東回京後,他看老皇帝心情好,對他也十分縱容,便直接把這事了了。
“你此番回去,就沒人再敢欺負你了。”孟桓說。
“你不要孩子麼?”宋芷狀似不經意地問。
平疆夭折了,孟桓已經二十五,膝下一個子嗣都沒有,忽都虎和巴雅爾絕不會同意的。
孟桓動作微頓,答道:“我只要你。”
從至元十四年到至元二十五年,當年那個騎著白馬盛氣凌人的少年,和那個趴在地上髒兮兮的男孩,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今天。
馬車走得慢,暮春初夏時節,才晃晃悠悠地進了京。
馬車停在孟府大門口,馬蹄在地面踩出噠噠的聲音。
“吁,”車夫拉起韁繩,“到了,大人。”
孟桓掀開帘子下來,而後握著宋芷的手將他攙下來,道:“以後,這裡便是你的家。”
家?宋芷仰起頭,看著高大的朱紅色的門,以及正中央匾額上的“孟府”兩個字,仿佛是已看清了他的後半生。
他隨著孟桓緩步踏進孟府,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發出沉重的響聲,“鏗”,門徹底合上了。宋芷覺得自己仿佛是踏入了一個牢籠,再也不見天日。
孟府擴建了,比從前更大更恢宏,多了許多江南水鄉意味的亭台樓閣,一看便知是為宋芷而建的。
孟桓指著湖中央的閣樓,道:“閣樓里放了很多書,等夏天來了,你便可以到那裡去避暑。”
“那兒的景致也是極好的,湖裡種了蓮花,夏天盛開時,你一定會喜歡的。”
宋芷靜靜地聽,只是心底有些不解,孟桓對於他,到底是自以為是的愛,還是真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