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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這一瞬,宋芷把臉埋在孟桓胸膛上,低低地“嗯”了一聲。然而在心底,宋芷卻不能確保自己,到底能不能達到孟桓的要求。
孟桓彎了彎唇,摸著宋芷的頭髮,說:“今日重陽,我帶你去登山好不好?”
重陽,自然要登高。
“登什麼山?”宋芷問。
“香山。”孟桓說。
香山位於大都西北郊,主峰香爐峰,俗稱鬼見愁,據說是因為山頂的鐘乳石形似香爐而得名。香山始建於金,金國皇帝於此修建了大永安寺,又稱甘露寺,寺旁建有行宮,名為潭水院。
香山四季分明,春季山花爛漫,桃花、杏花、玉蘭、迎春、連翹、牡丹等次第綻放,一派花團錦簇,春意盎然。夏日則清爽宜人,清幽雅逸。深秋時節紅葉飄丹,冬季則銀妝素裹。
此時正值深秋,乃是香山賞紅葉的最佳時節。
孟桓說走就走,顧忌宋芷身上有傷,沒騎馬,吩咐人備了車馬,這就帶著他去香山了。
馬車從太平坊出來,沿著和義門街向西一路飛馳,從和義門出了大都,再一路向北,抵達香山。
香山遊人如織,一是來登高避災的,一是來賞紅葉的。
兩人在山下下了馬車,而後混在人群里一起向山頂走去。
香山高約一百七十餘丈,並不太高,也不陡峭,比較好登,且深秋時節,即使已近午時,天氣也並不炎熱,微涼的秋風與暖暖的秋日交相輝映。
或黃、或橙、或紅的楓葉,黃者如暖日,紅者似血,一面在秋風裡輕輕顫動搖晃,一面在秋日下伸長了腦袋與胳膊,懶洋洋地打量著來往的行人。
金紅的日光與楓葉的紅融在一起,教人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樣更紅些,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燦爛又熱烈,竟比柔美的春花更多一分壯麗的美,仿佛葉落前再用盡所有生命力綻放一回光采。
半路上,孟桓記著宋芷喜歡吃獅子糖,便給他買了一袋兒邊走邊吃。
而宋芷為了哄著孟桓,自己吃獅子糖的同時,忍痛割愛餵給孟桓吃,孟桓一個沒落,全吃了。
但宋芷不知道,孟桓其實並不愛吃甜食。
吃到後來,孟桓覺得自己嘴裡已經甜到發苦了,便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把宋芷按著猛一頓親,才覺得好些了。
雖然宋芷嘴裡也有獅子糖的甜味,但那種甜,與自己吃獅子糖的甜不同。
香山上遊人如雲,再偏僻的角落也有人,宋芷感到人來,便趕緊低下頭,餵了一顆糖在嘴裡,用袖子掩住紅腫的唇,假裝吃糖,只是耳尖紅紅的。
那一抹紅雖淺,卻比漫山如火焰、似彩霞的紅葉更好看。
然而這時,孟桓卻倏然頓住了腳步,沒帶著宋芷離開,宋芷疑惑地抬頭,才發現來人竟有些眼熟。
“敢問閣下是?”
來人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夾袍,神情困頓萎靡,眼眶身陷,瘦得脫了形,那腰身纖細得緊,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看著孟桓,沒有回答宋芷的問題。
孟桓警惕地眯起眼,一把將宋芷攬到懷裡,問:“你怎麼在這裡?”
“怎麼,要把我捉拿了上交給朝廷嗎?”那人問。
聽到他說話,宋芷才猛然想起,此人竟是逃犯郝嫣。
三月十九日郝禎死後不久,世祖在朝中諸多大臣的推動下,下令徹查郝禎和阿合馬的罪行,郝嫣知道事發,從此銷聲匿跡,任大都總管府怎麼找也沒找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已經離開了大都,沒想到竟還在這裡,還來了香山遊玩。
孟桓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怎麼竟還敢在我面前出現?”
陳吊花逃後,至今沒抓到,孟桓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對宋芷火氣已經發不出來了,剛好來了個郝嫣讓他泄憤。
郝嫣說:“來找你敘舊。”他指指宋芷,“也找你的小情兒敘敘舊。”
“敘舊?”孟桓冷哼,“我覺得我們沒什麼好敘的,他跟你更沒什麼好敘的。”
孟桓看了宋芷一眼,郝嫣突然出現,應當不會只是他一個人,否則絕沒有膽量出現,畢竟十個郝嫣也不夠他打的,他自己倒是無所畏懼,只是宋芷在這兒,恐怕會被牽連。
宋芷似乎知道孟桓在想什麼,偏頭在他耳邊說:“少爺,不用擔心我。”
郝嫣笑道:“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要緊張,不該我緊張麼?你們若是吼一嗓子,郝嫣在這兒,我今天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放心,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們的事。”
孟桓淡淡道:“廢話不必多說,敘舊也免了,直說吧,你來做什麼?”
宋芷上次見郝嫣,還是二月廿日踏青之時,孟桓摔傷了,郝嫣替二人叫了頂轎子,彼時郝嫣還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如今卻落魄至此。宋芷因此有些感慨,站在孟桓身旁,沒有說話。
郝嫣也不知道自己跳出來做什麼,這些日子他隱姓埋名,藏在大都里,從不敢在昔日故人前露臉,就怕被人認出來。
今天在香山見到孟桓,也純粹是意外。
郝嫣不知道郝禎被殺一事有多少是孟桓的手比,但無論多少,孟桓確實是參與了,他們原本的關係就不好,且各為其主,說不上怨恨,只是今日見了,心情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