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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前,王著厲聲大呼:“王著為天下除害,今死矣,異日必有為我書其事者。”
宋芷頗受震動,不忍再看,悄悄擠過人群,退了出去,耳邊還聽得到百姓們的議論,有說殺得好的,也有說殺錯了人的。
“貪官阿合馬蠹國害民,本就該死!王著殺他,也是為民除害了!”
“你們以為,王著是因為阿合馬大人貪贓枉法才殺的他麼?”
“不是如此,還能為何?”
“嘿嘿,這你們就料錯了。你們不知道,這王著原是益都千戶,有個妹妹,生的那是花容月貌,好巧不巧,被阿合馬平章大人看見了,強娶不成,將人姦污,逼得人家姑娘自盡了。”
“王著就這一個妹妹,平日寶貝得很,所以才來報仇的!”
“你從哪兒聽來的,當真嗎?”
“當然,千真萬確!”
“那張副使又是為何被殺頭?”
“這你都不知道?十九日夜裡,那賊人夜聚數百人為儀衛,假稱太子回京做佛事,騙阿合馬大人前來拜見。賊人從健德門進來,直趨東宮,傳令啟關。”
“那後來呢?”
“後來,當然沒成功了!時值張九思大人守衛宮中,不同意啟關,賊人知騙不了張大人,就跑到南門外,擊殺阿合馬平章和郝左丞。當時變起倉卒,而且又是深夜,情勢危急,張九思大人發現有詐,命宿衛士合力擊賊。”
“這又與張副使有何干係?”
“當然有關!賊人後來假傳太子之命,徵兵張副使,誰想張副使審都沒審,直接給了兵。”
“這往小了說,是瀆職,往大了說,那就是蓄意謀殺朝廷命官吶!”
“呸,什麼朝廷命官,”這時有個人插話,“阿合馬就是朝廷的蛀蟲!”
“這位兄台,話不能這麼說,阿合馬大人在任二十年,也是做過不少實事的,這你不能否認吧?”
“那他貪贓枉法也是實事。”
“可陛下信任他。”
“陛下是被他用巫術控制!陛下聖明,怎可能被此等陰險小人矇騙!”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小,宋芷悶聲走路。
隔日,宋芷得到消息,張惠被御史台的叫去喝茶了。
在張惠那邊焦頭爛額的時候,宋芷這邊也在焦頭爛額。張惠的事他幫不上太多忙,但隔壁白滿兒的事,宋芷卻不得不管。
原來當初宋芷對秦月蓮的懷疑成了真。
白滿兒如今在教坊司,滿打滿算也有兩個月了,戲學得不錯,與前輩們和同去學戲的少年少女們都處得不錯。
白滿兒的相貌在這批少年少女里不是最好的,卻是最精緻最吸引人的,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宛如兩顆靈動的黑葡萄,聲音稚嫩里又帶著清透圓潤,身段更是裊裊婷婷。
白阿朱家裡雖貧窮,吃的穿的都緊著白滿兒,因而養得她十分水靈。
白滿兒在那兒待了兩個月才知道,那教坊司根本不是單純唱戲歌舞的地方,簡直是為大員們豢養免費姬妾美人的青樓。
秦月蓮當初推薦她去,也是看在她長得好,嘴甜,會哄官爺們高興上,介紹白滿兒去後,秦月蓮還得了一筆不菲的賞金。
白滿兒初次是被教坊司一名從八品的知事看上,白滿兒抵死不從還將其用花瓶打傷後,知事心懷怨恨,將白滿兒舉薦給了一名戶部侍郎,正四品大員。
戶部侍郎與教坊司小小知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白滿兒雖則依舊是不從,卻被聞訊趕來的侍郎元配夫人打了個半死,才被扔出來。
宋芷原本忙於阿合馬這一檔子事,並不知曉白滿兒的事,三月底,是秀娘把這些事告訴了宋芷,宋芷又驚又怒,立刻衝到白滿兒家裡,檢查了一下白滿兒的傷勢,發現白滿兒果真傷得不輕。
而且那元配夫人下手狠毒又刁鑽,衝著白滿兒的臉來了幾刀,直割得白滿兒面上鮮血淋漓,十分駭人。
宋芷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得胸前中有一團火在燃燒,炙烤得他五內生疼。
白滿兒眼睛紅紅的,望著宋芷,卻不哭,咬著唇說:“蘭哥別衝動,那位侍郎大人位高權重,蘭哥奈何不了他的。”
若是早先,宋芷還可以求一求張惠,再不濟,孟桓在京的時候,他還可以求一求孟桓。
可如今張惠自顧不暇,孟桓出征在外。宋芷孤立無援,此刻才驚覺自己的軟弱無力。
他無法幫白滿兒申冤便罷了,還要一個小姑娘反過來安慰他。
宋芷狠狠將這口氣按下了,眼前申冤是次要的,治傷才是最緊要的。
這些日子,白阿朱把廉慎賠的那一百兩銀子拿了不少來給白滿兒治傷、抓藥、請大夫,宋芷怕她們母女日後生活沒有著落,便將自己的積蓄拿出來,給白滿兒抓藥。
“滿兒別怕,蘭哥有銀子,都是之前主顧家給的,蘭哥給你抓最好的藥,保管好了之後,一點疤也不留,滿兒還像以前那樣漂亮,好不好?”
白滿兒不肯:“蘭哥若是把銀子都給了我,你自己怎麼辦呢?”
宋芷鼻子一酸,摸摸她的頭,溫聲道:“不怕,蘭哥還可以賺,滿兒放心吧。”
宋芷要出去抓藥,白滿兒卻攥著他的袖子不讓走,宋芷好一番安慰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