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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行台侍御史程鉅夫奉詔搜訪隱居於江南的宋代遺臣,得二十餘人。名列其首的趙子昂還被單獨引見入宮,覲見陛下,得了一大筆封賞不說,陛下還讓他起草設立尚書省的詔書,委以重任。
有了趙子昂等人的先例在前,宋子蘭的結局還得兩說。
耶律喜離開後,宋芷重新被關押了回去,並增派了專人把手,嚴防任何外人進入。
宋芷一夜沒睡,疲憊不已,回到牢里後,雖然冷,卻也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耗子們的吱吱聲響不個不停,宋芷睡得並不安穩。
一轉眼,又是秀娘死死盯著他,聲如泣血:“少爺,秀娘恨不得當年便與夫人一同死在浦江!”
年紀不大卻已顯老態的臉上,帶著決然的神色,一轉頭,便向著樑柱上撞過去。
宋芷嚇得渾身發抖,手足冰涼,一邊哭喊,一邊抱著秀娘鮮血淋漓的身體,說:“我錯了秀娘,我錯了。”
他錯了什麼呢?
不該遇到孟桓,不該動了情,追溯起來,他根本就不該活下來。
宋芷染了風寒,拼命地咳嗽,發燒,迷迷糊糊地囈語,也無人替他診治。
孟桓被關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落到該知道的人的手裡。
忽都虎在外守城,忽地聽說兒子被抓了,這可是他的獨子,獨一無二的寶貝兒子,當即風風火火地殺回了京城。
陛下年紀大了,許多事實在是處理不過來,早朝都罷過許多回了。
他聽了耶律喜的回報,氣悶不已,一是氣憤自己的兒子孫子們,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就急急忙忙想找好下家了。
二是不解,宋都亡了七年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宋人執迷不悟,偏要守著那無能的宋廷?
轉頭卻又被旁的事吸引走了注意力,忘了這一茬兒。
伯顏和安童得知了此事,亦是大怒,孟桓竟為了一個男人,一個漢人,罔顧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分明是不將綽漫放在眼裡,實在令人失望!
伯顏原想將女兒接回去,但聽了綽漫的哀求,又回想起他原先對這個後生還是很看重的,稍稍熄了火,恰巧忽都虎也回了京,兩人便會了一面。
綽漫本就不喜歡宋芷的存在,如今更不會顧及宋芷了,在孟桓被關著的那兩天,她天天都往總管府跑。
不久,孟桓就被撈了出去。
以孟桓的身份,牢里也沒人敢苛待他,因此沒遭什麼罪就平安出去了。
宋芷卻沒那麼幸運。
天氣漸熱後,染的風寒沒有治,竟也自己慢慢好了。
冷掉的飯菜還能下咽,但夏天飯菜易餿。
宋芷倒不是嫌棄這些不肯吃,只是覺著,被處死和被餓死,總是一個死,就這麼死在牢里,似乎也不錯。
等孟桓終於找到機會來看宋芷時,宋芷已經餓得人事不知了。
原本那樣鮮活的一個人,瘦成了皮包骨頭,沒有一絲活氣地躺在稻草堆里。
孟桓差點為此鬧翻了總管府。
犯人還沒正式審就無聲無息地死在牢里,律令也沒規定這一條,事情鬧大後,那些看管宋芷的獄卒都受了罰。
這事也正式被提上了議程。
孟桓在那天以後就搜了孟府,將所有宋芷留下的有歧義的紙稿盡皆焚毀,興順胡同那些也處理過了。
但孟桓沒料到,對方根本沒打算在宋芷那兒取得決定性成果,第二步直接瞄準了他。
五月,這個端午的大都過得很“熱鬧”,一紙小道消息雪花似地飄出去。
“也速不花反叛了!”
“也速不花要造反了!”
“哎哎,你們聽沒聽說,哈濟爾將軍與也速不花私相授受……”
“你聽誰說的?”
“嗨,京里都傳開了。”
“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哈濟爾將軍犯得著麼?陛下那麼寵他……”
“你還不知道麼,哈濟爾失寵了,他如今被一個男人迷昏了頭了,事事都以那個男人為先。”
“男、男人……?”
“可不是嘛!哈哈哈哈哈哈!……”
“那綽漫小姐……”
“你不知道,伯顏將軍和安童丞相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嘖,忽都虎將軍要操碎了心了,若說兒子多也就罷了,他可就這一個兒子……”
三人成虎,也速不花謀反的消息,陛下也是今晨才接到八百里加急的軍報,轉眼滿京城都知道了。
消息總要半真半假才讓人相信,分不清真相,也速不花謀反是真,那孟桓與他私相授受又是真是假呢?誰能知道?
安童原打算把消息按下,不上報天聽,伯顏卻不同意,最後世祖還是知道了。
早朝時,御史台的三個御史大夫有兩個,聯名上書彈劾孟桓,還拿出了書信作為證物,裡頭有一些語焉不詳的內容,看著似是而非,筆記確實是孟桓的。
皇帝當即大發脾氣,摔了滿地的東西,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把孟桓罵了個狗血淋頭,而後指著忽都虎的鼻子:“你看你教的好兒子!”
陛下堅信無風不起浪,一旨奪了孟桓的職,禁了他的足,下令:“查,在查出真相來之前,哈濟爾都不許出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