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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先生!”有兩個小兒科的大夫,是長期住在府里,隨時為平疆探脈的,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一摸上秀娘的脈,大夫兩撇鬍子都快被冷汗浸濕了。
其實不用摸,就知道秀娘快不行了。
“少爺……”秀娘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叫出這兩個字。她去年受了重傷,身子本就比常人虛弱,這次又受重傷,自己已經知道不行了。
秀娘想抬手,卻沒有力氣,宋芷哆哆嗦嗦地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秀娘!”
“你別怕,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治好!”
秀娘微弱地笑了一下,她望著宋芷,八年來,她獨自撫養宋芷,總算不負老爺夫人所託,將她的少爺撫養長大。
縱然前兩年,宋芷對她有所欺瞞,做了些錯事,可到底,他還是秉承著宋修文的遺志,沒有投靠元。
只可恨……她本想殺了孟桓,卻出師未捷身先死,她的少爺日後只能獨自面臨這充滿惡意的世界了。
她再也不能保護他。
這叫她……如何能放心啊?
不舍,擔憂,臨死前的秀娘,一心只有她的少爺。
“大夫,秀娘、秀娘怎麼樣?”宋芷說話也不利索了,抱著一線希望去問,渴求著能聽到好的回答。
然後那大夫卻只是嘆了口氣,垂下眼。
忽都虎一刀刺中秀娘右胸,舊疾仍在,今日那衣櫃砸在她背上,新傷舊傷一起算,已是無力回天。
秀娘唇畔的笑有些無奈,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無奈轉變為憂傷,她抬手,想再摸一摸少爺的臉,手才抬到半空,就失了力氣,垂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
第109章 葛屨十一
“秀娘!”
“秀娘、秀娘……你別嚇我!”
白滿兒一把撲到秀娘懷裡,大哭起來。
“秀娘……秀娘!你醒醒!”
或許是白滿兒情緒太激烈,宋芷跪坐在那裡,懷裡抱著秀娘尚還溫熱的屍身,一時竟哭不出來了。
他沒有像白滿兒一樣大聲地哭,甚至連抽泣都沒有,而只是怔怔地低著頭,看著秀娘略顯蒼老的容顏。
“秀娘!”白滿兒還在哭,仿佛死去的是她的娘親一般。
不說這些年秀娘對白滿兒的照顧,便是今日的救命之恩,白滿兒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然而宋芷卻忽而覺得有些不真切。
這幾年都發生了什麼?
為何一切回想起來,都那麼模糊,秀娘本應是記憶里溫柔有嚴肅的模樣,現在一動不動躺在他懷裡是誰?
是秀娘嗎?
……從來都挺直背脊,不肯低頭的秀娘,怎會如此頹靡,毫無生氣?
宋芷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卻探了探秀娘的鼻息。
沒有呼吸。
宋芷呼吸一窒,兩行熱淚滾下來。
“不……”
宋芷哽咽著發出一個音節。
“不……”
他把秀娘拋開,手撐著粗礫的地面,一步步後退,像是不敢置信。
這個女人怎麼會是秀娘呢?
她不是的……
她不是秀娘!
“秀娘……”宋芷低喃著,“她不是……”
“她不是!”
宋芷站起身來,轉身就要往秀娘的屋子跑:“我不信……”
“……她不是!”
“秀娘還在屋裡……等我去救她呢。”
“蘭哥!”白滿兒大喊,宋芷愣愣地看著她,白滿兒卻什麼話也說不出,聲音低下去,“……是我的錯。”
“……是我害的。”
“不……”宋芷猶自不信。
“先生!”蓮兒拉住想往秀娘房裡跑的宋芷,“先生……您別衝動。”
“您冷靜一點!”
所有人都在勸宋芷,可宋芷要如何才能相信,或者說接受,他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已經沒了呢?
從至元元年,宋理宗景定五年,宋芷在臨安出生起,秀娘就日夜陪伴著他。
那時候,宋修文忙於公務,娘親李含素忙於府里的事務,每日陪伴最多的,除了乳娘,便是秀娘,可乳娘早已喪生在戰火中,唯有秀娘,一路陪伴著他,從臨安到銅陵,從銅陵到浦江,再從浦江到大都。
從至元元年,到至元二十一年,二十年。
爹爹,娘親,一個個離他而去,只有秀娘……只有秀娘,一直陪伴著他,照顧著他,保護著他。
如今,秀娘也沒了。
他都做了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他救不了秀娘?
宋芷捂住臉,蹲下身,無聲地痛哭起來。
十一歲那年,他沒了爹爹,十三歲那年,他沒了娘親,如今二十歲,他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
什麼詩書畫三絕的翩翩公子,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被所有親人拋棄的可憐蟲罷了。
“先生……”蓮兒跪坐在宋芷身旁,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