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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聽梅生說,宜修,你別插話。”
宋梅生看著宋夫人的神情,忽地福至心靈,明白過來,宋夫人根本就是什麼都知道了。
宋梅生仗著母親寵他,也不怕,便拽拽宋夫人的裙擺,低聲道:“娘親不是知道為什麼麼?”
宋夫人睨他一眼:“你不說,我如何知道?”
宋梅生偷偷看了孟宜修一眼,又抬頭去打量宋夫人的神色,答道:“因為兒子心裡有人了,不會背棄他,再娶旁人。”
“那人是誰?”宋夫人似早有所料。
宋梅生支支吾吾,眼角餘光瞥著孟宜修,想說,又不敢,怕宋夫人遷怒孟宜修。
“怎麼,這點膽量都沒有?”
宋梅生忐忑極了,道:“娘親,能不能……讓宜修先走?”
宋夫人皺了皺眉:“他聽不得?就這樣說。”又把目光轉到孟宜修身上,“你不要說話。”
宋梅生咽了咽口水,被宋夫人逼得沒有辦法,小聲答了一句:“是宜修。”
這後宅裡頭的婦人,除了查看人心,還沒有比這更擅長的事,事實上,前兩年她就對宋梅生和孟宜修的事有所察覺了,但初時她並不確定,後來確定了,又不知兩人這是少年心性一時玩鬧,還是認真想過一輩子的,便一直隱忍不發。
直到孟宜修願意跟著宋梅生去京城,宋夫人才明白過來,兩人似乎是認真的,至少她看到了孟宜修的決心。
此番宋梅生隨孟宜修回來,又證明了宋梅生的心意。
早些時候,氣也氣過了,惱也惱過了,宋夫人還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宋梅生,都沒起到什麼作用。如今終於得到這個答案,比起傷心氣惱,更多的卻是一種坦然。
自從向宋夫人說明之後,宋夫人又幫助兩人,煞費苦心地試圖說服宋夫子和孟宜修的爹娘。
這時節,男風盛行,可真正為了男人而不娶妻不納妾不要孩子的,仍是少數,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宋夫子和孟百夫長經過起初的反對,不贊同,隨著時間流逝,也逐漸看到兩人的決心和情誼,慢慢地不再那麼激烈地反對了。
那個瓷杯帶給宋梅生的一切,一直都被宋梅生當做一個小秘密,藏在心底,夢裡那人對他的不好,都在孟宜修這裡得到了補償。
直到許多年後,兩人無意中從一個愛好收藏古玩的朋友那兒,買到了一對玉佩,其中一個玉佩有一點裂紋,裂紋處和瓷杯一樣鑲著金箔,朋友說,那也是前代的遺物。
宋梅生和孟宜修一人要了一個,都貼身佩戴著。
兩人自從宣德四年回浦江後,便自行置辦了一處宅子住在一起,不再跟各自爹娘住在一起了。
一夜,宋梅生又做起了那夢,夢裡他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地死在了一個大雪天,懷裡只有一隻破瓷杯,身旁只有一盆燒得旺旺的炭火,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卻不在身邊。
宋梅生哭著從夢裡醒來,嘴裡還在叫著“征南,孟征南……”,便忽然被摟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孟宜修寬厚的胸膛下,有力的心跳響在耳邊,他用力收緊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把宋梅生勒進骨血里,一如夢裡那人擁抱他時的力道,他灼熱的吻落在宋梅生額角,低聲答應:
“別怕,別怕……我在這裡。”
他們苦苦糾纏了一世,卻最終不得圓滿,一個年紀輕輕便孤寂地離開了人世,一個孤孤單單守著孤墳半生,垂垂老矣才在懊悔中隨他而去。
轉眼百年,海棠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小小墳塋里,一隻小小的瓷杯抗過風霜雨雪,抗過水與沙的沖刷,輾轉再回到主人的手裡。
當初那“笑口常開”的一句祝願,也終於在來生被實現。
縱然彼時他已不記得他,他也不記得他。
這一世,除了死別,再不會有生離。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番外的最後一章,《南人》到這裡,就算是正式完結了。
這篇文從八月初到現在,也寫了四個多月了,感謝大家一路陪伴著子蘭和征南,他們之間阻礙太多,卻始終不曾理解對方,所以愛得再深,也只能是傷得更深,因此子蘭和征南註定只能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