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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夫人黯然地垂下頭,“那是你的祖父,若是沒有他的幫助,我們當初根本走不了。”
“要真稱得上這個稱呼,就不會放任你受盡痛苦。時隔多年,難為他們還記得我們,信到還真是寫的冠冕堂皇,虛偽得讓我找不到邊。”
許延拿著信放在燭火上,火光寸寸將紙信燃為灰燼。
第25章 壽辰
許夫人見到他的動作微微一驚,道:“延兒,你祖父他只是……”
“我知道。”他的眼底映著跳躍的火光,“站得太高的人看不見腳下的螻蟻。”
那團火焰逐漸熄滅,許夫人的神色一寸寸平靜下來,含著隱隱的愁苦道:“你總說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可是這麼多年你又何嘗釋懷過?”
室內牆壁鋪著竹簾,光線晦澀,許延的眼眸隱沒在黑暗中,劍眉蹙起,有著一道深深的豎痕。
“是。”他用一種平靜以至於有些冷漠的口吻道,“我恨那個所謂的父親,恨那個作壁上觀的家。”
許夫人閉上眼睛,微吸了一口氣,帶著濃濃的悲慟,“可是你的父親他已經死了。”
“娘,我是無論如何也學不來您那般的柔軟心腸。”許延道,“他真該慶幸死在我長大前。這份仇恨埋在他的棺材裡,還望那家人不要來翻土才好。”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許夫人低頭看著桌面,艱澀地說:“延兒,我只盼你能釋懷。我們當年走得太匆忙了,什麼都沒有說清,借著這次回去過壽的機會,也是為了斬斷和他們家的所有關係。”
許延在黑暗裡站了半晌才緩緩出聲道:“我知道了。”
葉流州、周垣和阿仲遠遠坐在涼亭里,注視著許延的身影大步走出房門,穿過庭院。
“看來許延留在這裡的時間不長了啊。”周垣望著天色,搖了搖扇子。
“什麼?”阿仲睜大了眼睛,“哥哥要走了?為什麼這麼說?”
“出什麼事了?”葉流州剛剛問了一句,阿仲便急不可耐地衝出涼亭,徑直去找許延了。
他起身跟上,走了幾步身後的周垣喚了他一聲,“我這兩日便會幫你重新配好藥。”
葉流州意識到了什麼,朝他點了點頭道,“多謝。”
轉而向庭院走去,阿仲正扯著許延不讓他走,葉流州沒有走近,想到這會兒許延一時半刻走不開,他屋裡還有那盒沒被發現的桃花蘇,便悄悄進去處理掉。
只是這次也非常得不湊巧,許延不知怎麼擺平阿仲的,後腳跟著進屋了。
他掃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一邊的葉流州,沒有說話,直接上榻躺著休息了,黑袍鋪開,一手擋在眼前。
葉流州瞅了一眼床榻底下,沒有看到盒子,估計那一腳把它踢到最裡面了,不由十分憂愁。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時屋裡一片安靜。
他撥著放在案几上的青玉算盤,看著上面的算珠從左移到右,慢慢回過神來,道:“周垣說你快走了,是真的嗎?”
許延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葉流州等不到回應走近,趴在邊上歪著頭看他,可惜對方的手臂擋住了臉看不清神情,他放輕了聲音:“許延,你睡著了嗎?”
許延動了動,微微放下手臂,側過臉,兩個人近距離的對上視線。
“過幾日我要去一趟燕京,到他們家過壽。”他的面色平靜,只是眉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
葉流州知道“他們家”是說許延父親那一家子人,抱以懷疑地口氣道:“我怎麼覺得,你去的話會讓壽宴變成一場腥風血雨?對了,他們家在京城定是有權有勢,你砸完場子還能溜得走嗎?”
許延面無表情地道:“你想哪裡去了?我這次去是跟他們說清楚斬斷關係。”
葉流州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血緣至親,想要完全斬斷聯繫可不容易啊……你想清楚了嗎?”
“早就該把這事理清了。”許延下了榻,將梅瓶向左轉動,密室的牆壁向兩邊展開。
葉流州跟著他走了進去,裡面如同第一次所見那般奇珍異寶琳琅滿目,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芒。
許延從裡面取出一座紅玉石梅壽長春盆景,如意雲紋盆鏨金委角,托著累累梅花樹,翡翠枝葉,嵌以碧玉、碧璽、松石,而最為光燦耀目的是梅花瓣所用的上百顆紅玉石,寓意為“梅壽長春”。
葉流州深感驚訝,“你要拿那麼貴重的盆景去做壽禮嗎?”
要知道平常的許延可是愛財如命,一毛不拔。
許延冷冷一笑,“若能用這盆景來撇清干係,倒是便宜。”
之後的幾日裡,許夫人為許延收拾好行李,周垣幫葉流州配好藥,戴上縛眼的布條,囑咐道:“藥效比較烈,可能會導致你連白天都看不見任何事物,等於目盲,但是撐過那幾日,你這眼疾便可癒合,清晰視物。”
葉流州不適應地調整了一下布條,“真的能治好嗎?”
“放心好了。”周垣把竹杖遞給他。
門口馬車已經備好,他和許夫人以及阿仲告別,阿仲抹著眼淚依依不捨地道:“辦完事一定要早點回來。”
葉流州摸了摸他的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許延走時並不多話,駕著馬車帶他上了路,沿著青石板路走遠了,依然可以看見許夫人和阿仲站在門前探首以望。
許延一直沒有提起過要帶葉流州去京城之類的話,葉流州也沒有問,誠然他是一個累贅,但也許是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留下才顯得奇怪,兩人以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無比順其自然地相伴而行,一個駕車,一個躺在車廂里睡覺。
路途上,葉流州每每感受到四周環境的變化,便會問許延:“此在何地?”
許延的回答特別簡短,“出了江南,快到青州。”
“風景如何?”
“糙深腿高。”
又或者是天降大雨,泥濘難行,許延背著亂晃的葉流州踏過泥路,他搖著狗尾巴糙,悠然自得問:“景色如何?”
許延肚子裡沒有墨水,更不耐煩形容,“好好撐傘。”
葉流州儘管小心撐著傘,但雨太大,兩人仍是渾身濕透,到了破屋檐下避雨,順便烤了個香噴噴的芋頭,待天晴才繼續出發。
他們磕磕絆絆一路行到燕京,平安無事地進了城門,馬車七拐八拐地入巷,葉流州聽到不遠處有熱鬧的喧囂聲,問:“到了嗎?”
許延邊引著他下車,邊望向那座府邸上高高的匾額,淡淡開口:“到了。”
第26章 季家
陽光將層層琉璃瓦塗上了瑰麗的色澤,府第巍峨坐落,四角飛檐,雲鶴雀替雕琢精細,朱紅樑柱屹立著撐起門楣,門前左右兩座麒麟石雕,威嚴凜然,來者賓客如雲,儘是錦袍玉冠,儀仗扈從連綿。
許延和葉流州行在其中異常顯目,一人衣襟上繡著方孔錢,一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袍子,頭上還戴著籠罩了大半身形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