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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麼會再派人來?”許延莫名其妙道,“你跟季函有恩怨?”

    “……沒有。”

    話雖是如何,他還是緊緊跟著許延。

    許延簡直無可奈何,“你怕季函嗎?”

    葉流州搖了搖頭。

    怕,倒是談不上,只是萬一在這裡被他識破了身份,那便是場大禍了。

    許延按住還要往前走的葉流州,道:“這樣吧,咱們去蒙面把季函打一頓,把他打暈了事,這樣他就沒法派人來了,你看如何?”

    第28章 沙漏

    葉流州緊繃的心神一散,不由笑了起來,“我看甚好。”

    許延伸手隔著白紗重重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他立刻吃痛地捂住額頭,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仍是止不住笑意。

    暮藹蒼蒼,一線夕陽沒入連綿的雲端。天色未暗,月先當空。

    許延看了他片刻,低低嘆息,轉身回到之前的屋裡,彎腰把被褥分成左右兩床。  

    葉流州跟著進來,緊緊地閉上房門,又問:“窗閣關上了嗎?”

    “是關著的。”

    他放下心,取下木簪和帷帽,一頭墨發流瀉下脊背,正將縛眼的布條的解開,忽然聽見身後許延道:“你今天很不對勁。”

    葉流州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把浸著熱水的濕巾蓋在臉上,以一個舒服的姿勢仰頭躺在紫檀木軟榻上,模糊著聲音道:“有麼?”

    “是因為季家嗎?”許延問。

    “任何人知道一個熟悉的朋友竟然出身位極望崇的季家,都會是這個反應吧。”葉流州含糊地笑了一下,“——你是季六。”

    他帶著感慨地重複道:“你是季六……”

    “行了。”這個名字讓許延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往,立刻打斷對方道,“別念叨了,現在趕緊睡覺,養足了精神明早便走。”  

    夜裡熄了燭火,天氣熱,床榻寬大,兩人各占一邊,葉流州把薄被踢到一邊去,單衣在輾轉反側間散開,無異於光著膀子,黑髮黏在白皙的脖頸上。

    在靜謐的夜色里,他能清晰地聽到許延淺淺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到困意陷入睡夢中。

    那些少年時最擔風袖月、悠閒自在的記憶不斷在腦海浮光掠影。

    皇宮中的大本堂里夫子握著卷書,拉長了聲音慢慢向底下的學子們講解著書中的內容。

    案幾前坐著滿滿當當的季家子弟,專心致志地在書上抄錄,身為太子的謝臨澤卻坐在最後面盯著流逝的沙漏,百無聊賴間目光微微一轉,看見角落裡趴在桌上睡著的季六,把紙攥成一團去砸他。

    中了,季六卻沒有醒,口水流了一桌。

    連續五六個過去,旁邊季函咳了一聲,謝臨澤不理會他,把書捲起來向季六的方向擲去,翻飛的書越過數人的腦袋,眼看要落在季六的頭上,可他卻睡得不大舒服,無意地腦袋向旁邊歪去。

    於是那書好巧不巧地砸在了硯台上,墨汁頓時向四周飛濺,不僅潑醒了季六,還殃及了季函一身。

    夫子再也無法當做看不見,怒道:“太子殿下!請你出去!”  

    謝臨澤如蒙大赦,出去前還不忘提上季六。

    夫子忍無可忍道:“把季小公子放下!”

    “先生,我帶他出去洗洗臉。”謝臨澤指了指季六臉上的墨汁,在夫子的怒火中悠哉地走出大本堂。

    剩餘的季氏公子們早已習以為常,繼續讀書,季函離得最近,給潑成了個黑烏鴉,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毫不知錯地走了出去,抖了抖嘴皮子,也跟著快步追上。

    季六平白無故地遭了殃,在謝臨澤手裡撲騰著下了地,一邊拿袖子擦著臉上的墨汁,一邊憤懣地用拳頭推他。

    那力道對於年長几歲的謝臨澤當然不值一提,反而讓他笑得歡快。

    “殿下!”後面季函追了上來,他抖著袍子,“您看看您的所作所為!”

    “我這是在幫你啊。”謝臨澤道,“不然你怎麼出來?衣服就洗洗好了,走,帶你們掏鳥窩去。”

    季函不可置信地道:“御花園的鳥窩不是被你掏完了嗎?”  

    “你不知道,父皇上個月得了西夷送來的畫眉,置在御花園裡,算算該下蛋了。”

    季函大驚失色,連聲音都不穩了:“不不不不!殿下,你難道忘了上次陛下是怎麼出動禁軍滿宮抓您的嗎?要不是有青辭為您出主意搬來老國師,這事怎麼也無法善了!”

    青辭是國師貫淳道人的親傳弟子,大昭民間多有百姓信奉道法,貫淳道人所出的渡雲道觀講經布道極受推崇,其中“大道無為,上善若水”廣為盛傳,連昭德帝都對這位國師禮讓三分。

    謝臨澤本對這些虛虛實實的玄門置之弗論,可偏偏青辭是一個極為識趣的人,要應謝臨澤的趣味倒也簡單,他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別提繁文縟節世俗桎梏,青辭隨他所欲從不阻攔,偶爾還能提幾個好的建議。

    自從青辭隨貫淳道人來到皇宮,謝臨澤好幾次闖禍都是他收拾的爛攤子。

    這邊聽到季函的話,謝臨澤想了想道:“那我們小心點別被發現。”

    季函:“……”

    這邊幾人來到離御花園湖邊,謝臨澤糙糙給季六擦了臉,被湖水稀釋的墨痕一道道地布在他的臉上,讓太子殿下看了直發笑。  

    他和季函爬上高高的槐樹,讓季六在底下把風。

    偏偏事不如意,季函從鳥窩裡掏出鳥蛋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差點跌下樹,讓謝臨澤抓住手臂才站穩了身形。

    可這慌忙之間的一失手,鳥蛋遠遠飛了出去,還砸在了別人的頭上,碎了人一腦門蛋清。

    來者正是進宮的定國公府的穆大公子,彼時其祖父穆騫征戰沙場聲明赫赫,勢頭正盛,可與季氏在朝中的地位比肩,還隱隱有壓了一頭的勁勢,所以穆大公子在年輕一輩里極為目中無人,當然,論起高傲自大這一點,誰也比不上謝臨澤。

    穆大公子何曾受過氣,被人砸了一臉蛋殼,當即怒從心頭起,四下張望,正好看見樹下懵懵懂懂的季六,惱道:“你好大的膽子!”

    一邊箭步上前提起季六的衣襟,舉拳欲打,誰料頭頂一陣樹葉嘩動,謝臨澤從天而降,衣袂翻飛,一腳踢開穆大公子,一手奪過季六,冷冷道:“我看你才好大的膽子!”

    第29章 二三

    穆河大公子被踹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動手,先懵了數息,待回過神後胸腔里騰起不可遏制的怒火,可一瞧見面前的人是誰後,那怒火就像被澆了一盆涼水,呲啦一下冒著白煙熄滅了。

    謝臨澤抱著季六,頭也不轉地對謹慎地慢慢滑下樹的季函道:“解決好你惹出來的麻煩。”

    穆河拍了拍灰站起來,又慫又不甘心地要說些什麼,可謝臨澤已經朝一邊離開了,他連忙大喝一聲:“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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