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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柳姑娘。
葉流州轉向她,微微一笑:“他說他去問木架的事了。”
柳姑娘道:“你的眼睛?”
“一點小毛病。”葉流州道,“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柳姑娘靜了好一會兒,在他旁邊坐下,這會兒這條街上的人影已經稀疏下來,落葉紛撒在綠地上,她道:“我想問問許延有沒有娶我的意思。”
葉流州為這個姑娘的坦誠一愣。
“不過看起來他沒有這個想法。在我們這裡,若是有心儀的人便由對方送來紙傘以示求親,可許延只拿紙傘出來賺銀子。”柳姑娘聳了聳肩。
葉流州笑了笑,問她:“你喜歡許延嗎?”
柳姑娘道:“就剛才,見過許延救人的樣子都會喜歡他的,況且他還是鎮子裡條件最好的男人。其實告訴你,我小時候就認識他了,只不過那時的他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葉流州感到好奇地問:“怎麼不一樣?”
柳姑娘許是覺得對方看不見,也不用顧忌什麼,像是找到了可以談心的機會般,喋喋道:“許延小時候剛來鎮子上時,不跟任何人說話,遇事只躲在許夫人的身後。那時許夫人病重,幾乎撐不過去了,他就跟著村里大夫辨別糙藥,煎藥什麼的……”
葉流州聽著深深皺起眉,“那時許延多大?”
“十歲吧……後來他就走了,再回來時就這樣了。”柳姑娘想了想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許延,他身上都是傷,聽說是他父親動手打的,真是不敢想像……”
“什麼……?
”
葉流州還要再問,這時兩人話里的許延回來了,目光陰沉地看著他們兩人,冷冷道:“你們在說什麼?”
第22章 談心
旁邊的柳姑娘站起來,帶著一絲慌張和赧然地道:“許延。”
“柳姑娘。”許延的語氣很生硬,他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議論別人的家事。”
柳姑娘白了臉,囁嚅著說不出來話,看了一眼許延,訕訕地轉身走了。
葉流州從木箱上站起來,感覺到周圍氣氛的凝固。
許延不再說話,開始收拾起攤子,他把紙傘壘到一邊,將錦毯捲起來,零零碎碎的東西收入木箱,放在馬背的兩邊。
葉流州在這股沉默中有些不安,他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泥土,等了一會兒道:“木架那邊為什麼會倒塌?”
許延把木箱蓋子合上,轉過頭看他:“你想知道什麼?”
那森寒的語氣讓葉流州一頓,明白對方所指的並不是木架。
“我家的事情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不要試圖了解外人的說辭。”
此刻就算葉流州看不見,也能想像出對方臉色一定像是覆著一層寒冰。
“嗯,不說別的。”他低著頭,“那木架怎麼回事?”
許延閉了閉目,平復了聲音道:“木架倒塌是因為繩索腐爛未查導致的,這是一場意外,阿仲已經被周垣帶回去了,我們現在也走。”
乞巧節這天他們來的時候熱鬧非凡,經了這場意外,走的時候一片惶惶散亂。
葉流州找出竹杖柱著,許延牽著馬繩,兩人一路再無話說,回到許宅。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葉流州無所事事在屋裡躺著,聽到木門發出一聲吱呀聲,周垣走進來把瓷碗放在桌上,不滿道:“天天都要我給你送藥,你和許延怎麼了?先前他還答應給你煎藥來著,這會兒倒裝作不記得了。”
葉流州從榻上下來,赤腳踩著木屐在桌邊坐下,“辛苦你了,周神醫。”
“問你和許延呢?你們連在一起吃飯都不說話,許夫人早上還跟我問起是不是吵架了?”周垣抖著摺扇。
“吵架也算不上吧。”葉流州把上回乞巧節的事說給他聽。
周垣聽完了道:“是這樣啊,許延每回聽到別人提起這樁事都像吃了毒藥。”
“你知道?”葉流州問。
周垣正要回答,忽然一頓,望著葉流州笑了起來,他的眉目生得俊俏而又多情,一笑之下,似是繾綣盛開的桃花。
“既然他都說了不要試圖了解外人的說辭,那我便不好多嘴。”周垣道,“不若你直接去問他。”
“我去問他萬一他打我怎麼辦?”葉流州道,“還不如去問許夫人。”
“別、千萬別!”周垣連忙說,“你要是去問許夫人他能把你趕出許家,信不信?”
“說笑的,我自然不會去找許夫人,不過當真這麼嚴重?”
“當真。看在眼疾的份上你自己去問他,他應該不會打你。”周垣拿扇子在手心一敲,“倒是,你真的想知道許延的事?”
葉流州一手撐著腮幫,想了想道:“是很好奇,一來是因為想不到許延小時候和現在是兩種樣子,二來是他對此事的態度。”
“如果只是好奇那就別問了,若是想要了解,才去找許延吧。”
周垣似笑非笑,抬起敲了敲藥碗的瓷壁,發出兩聲鐺鐺,起身離開了。
剩下葉流州將瓷碗端起來,感受著騰騰熱氣,苦惱地捏著鼻子喝完。
夜裡,滿園月色,葉上皆白。
許延在井邊打了一桶水,倒進木盆里,正洗著臉,忽然聽見竹杖敲打在地上的聲音,他抬起頭,臉上尚滴著水,便見葉流州從庭門處蒙著眼拐了進來,直挺挺地往前走,接著一頭撞進了曬在繩子上的一面被單里。
許延默默地看著他陷在被單里掙扎一陣,拿布巾擦乾了臉,道:“左三步。”
葉流州聽著許延的聲音頓了頓,向左走了三步。
“前五步。”
葉流州向前走。
“面朝北。坐下。”
他轉了個身,往後一坐,落在了小板凳上。
“有什麼事,說吧。”許延在井壁上倚著。
葉流州靜了片刻,仰頭望天,“今晚有星星嗎?”
許延看著他,不說話。
“……好吧。”葉流州低下腦袋,直接道,“從乞巧節回來以後,你就很不對勁。那日柳姑娘說的話,我想聽你說是不是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院裡靜悄悄一片,白日裡聒噪不息的蟬鳴在夜裡全都啞了火,微風送來木槿花沁人心脾的香氣。
許延的半張臉沉浸在晦澀的黑暗裡,從陰影中露出的眼眸被月光照拂得明亮,他捏著布巾擦了擦手,扔進了水盆里。
“這事過去很久了。”許延說,“說來也簡單,我因為忍受不了我那個父親對我娘非打即罵,跟他們那個榮華富貴的家斷絕來往,帶著我娘離開,來到離城,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葉流州想不到他真的說了,微微一愣,很快又問:“只是這樣嗎?”